第一百二十四章 懵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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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三，薛继昌寻机叫云华烨办了件小事，尔后就以答谢名头将云华烨请到公主府用饭。
薛继昌请客，自然没有永乐长公主与薛秦还来作陪的道理。不过开宴前云华烨主动提出要先去给永乐长公主问安。正中下怀之事 ，薛继昌二话没说就带他去上房。
过往永乐长公主只是听人说云华烨长得好，在宫里头举办宴会，云华烨身为心腹近臣当然也在，不过他是朝臣，永乐长公主是女眷，自然碰不到一块儿，顶多远远的模模糊糊看过几眼罢了。
此时人在近前，永乐长公主才发现以前人们盛赞云华烨到底生了怎样副叫天下男儿愧煞的面孔。偏他才华亦凌驾于众人之上，更官运亨通，实是叫人觉着老天太过厚爱。
与之相比，薛继昌年过三十，儿子都快成亲不过在户部挂个从五品郎中的闲职。薛继克比薛继昌小两岁，官阶更相差许多。身为长公主之子，素日办差倒无人敢怠慢。不过要说上峰多重视，与你些重任，那也只是痴心妄想。
长公主又如何，管不到官员任命头上。
永乐长公主看着两个儿子站在云华烨身边，浑似一身灼灼风华云华烨才是正经贵族血脉，不知该说甚才好，就有心刁难几句。
先问云华烨家里情形，听得云家已不做盐引生意，便道云家不愧自祖上就是巨商，连拿在手里银子都舍得放手，再道云家挣钱有道，南来北往，茶园生丝，什么挣钱做什么，脑子实在活络，不似公主府，只晓得守着几个铺子和庄子。
话里话外就是讽刺云家以商起家。
云华烨笑的温润，不卑不亢道：“殿下若有心为公主府扩展些财路，臣便与祖父修书一封，云家正在岭南寻新的茶山，顺道为殿下尽尽绵薄之力。”
话说的十分真诚，把永乐长公主噎在那里发作不是，不发作觉着气闷。
明明是讽刺人，倒被人暗示的浑似自己眼红有心要分一杯羹似的。
不过人家又没明说，难不成自个儿主动雷霆大怒的去揭破。
况女儿终归是要嫁过去，真把人得罪了，未必还能跑到皇上面前去说你再挑个人嫁给你的心腹重臣？
永乐长公主从来说话不顾及人，旁的人更不会为几句不舒坦就真与永乐长公主较劲，是以并非真的口齿厉害，她不乐意受气，就哼了声道：“不愧是能舌战御史的人物，想来云家子孙都十分伶俐，否则不能将姑姑家的胭脂气成那副模样。”
当日陈庄妃流产，口口声声是云清燕所害。南阳大长公主压着儿孙不准人出头，有瞧不顺眼的御史却趁机弹劾云华烨云华霆。道无论云华烨云华霆此时官居几品，云清燕入宫时身份是宫女，便统该遵循宫规。云清燕冒犯陈庄妃，就该以死谢罪，至不济打成奴籍，怎能由得云华烨云华霆就将人从宫中带出来送回家去。
高彻起初并未发话，言官们就弹劾的愈发起劲。谁晓得云华烨一日大朝议时突然发作，斥责言官们为一己私名窥视后宫之事，若非在后宫时时有眼线，怎会连陈庄妃私下抱怨之语也如此清楚，不待言官们反映过来，云华霆紧随其后奏请以私通后宫，窥伺皇室罪名处置诸言官。
弹劾的言官们大惊失色之下，个个无法辩驳。后头还是几名天机阁阁臣从中求情转圜，高彻才发话饶他们一命，打了三十廷杖，发配陇西去了。
过往言官们亦弹劾过云家兄弟二人，两人都从不辩驳，横竖奏折都会被压下。言官们为个清名颇有些肆无忌惮踩在云华烨云华霆头上意思，经此事后，许多跃跃欲试的人就都偃旗息鼓。
永乐长公主将此事拿出来说，无非讽刺云家姑娘没规矩，云家男儿善狡辩罢了。
云华烨蹙了蹙眉，不过念及方才已顶了永乐长公主一句，又是说的云清燕，便只淡淡道：“一句堂妹任性，惹恼庄妃娘娘，本该受罚。”言下之意，既已受罚，便不该再拿出来说道。
谁晓得这句话落在永乐长公主耳里变了味道，只觉说不出刺耳，恼怒之下，她冷冷道：“你家只怕不单是个堂妹任性罢。听得你有个亲妹妹，年纪小小时候就传出淮南道第一美人的名头，近来又都称她才学非凡，南樵先生都夸。女孩子家，纵再想出人头地还是安分些好，岂不知何样人何样命，自夸的八字太好，无奈根基不深承受不住，还有红颜薄命一说。还有你母亲，听得一朝成了士族，许多高门大户的夫人们都轻易见不得了。”
“母亲！”薛继昌与薛继克大为焦急，不待永乐长公主说出更难听话，迫不及待就打断了。
见得云华烨突然阴沉无比面孔，薛秦亦暗暗叫遭。
既要人做女婿，薛秦早便打听过云华烨事情，知晓云华烨对父母至孝，尤其宠溺唯一的同母胞妹云清歌。他虽不晓得云清燕与云清歌发生的龌龊哦，却隐约听说只言片语，恍似当初云清燕就是因与云清歌不和，故而云华烨才袖手旁观，宁可与云华霆起嫌隙，亦眼睁睁看着云清燕入宫做宫女。
连嫡亲堂妹都不管，况是个外人！
薛秦对妻子不管不顾性子深为头痛，又不能叫她与云华烨赔不是，只得在边上呵呵笑了两声道：“我们一把老骨头，不好多拘束你们，自去耍乐罢。”示意薛继昌薛继克赶紧将云华烨带走好好招待，从中转圜一二。
薛继昌薛继克就上来请云华烨去花园亭子里用饭。
云华烨沉着脸拱了拱手，拒绝道：“忽想起皇上还有吩咐，改日我再请二位喝酒。”不待两人说话，径自对永乐长公主拱了拱手，声色冷淡，“家师确曾夸赞舍妹品貌非凡，命格颇贵。至于淮南道第一美人称呼，亦是旁人主动提及。既皆为实情，臣倒不敢欺瞒公主，过于自谦，只得多谢公主一番美誉。不过舍妹素来身子康泰，昔年臣与父亲多病孱弱，舍妹尚在稚龄，已学会为臣与父亲煎药熬粥，从未出过一丝差错，而今拜的名师学养身之道，想来是定会福寿绵长，还请殿下勿为舍妹担忧。”
见得永乐长公主满脸风雨欲来之色要发作，他不疾不徐添了一句，“只臣曾听皇上言，恩寿县主温婉贞顺，实为贵女典范。唯一美中不足，似昔年曾落水受惊，常与秋日有些小症候。臣当时觉着无伤大雅，此时却颇觉愧疚殿下一番关爱舍妹心意。舍妹善养身，若殿下瞧得上，来日舍妹进京，定位恩寿县主尽绵薄之力。”
“滚……”永乐长公主气的浑身发颤，眼看顺手抄起边上梅花仙鹤粉瓷茶盅就要砸到云华烨身上，薛继昌忙站了出来。
“云大人要为皇上办差，我们不敢耽搁，咱们来日再叙，来日再叙。”冲站在边上还没醒过神的薛继克眨眼，“二弟，你送云大人。”
薛继克就浑浑噩噩晕头转向的送着干脆利落转身离开的云华烨出门上了马车，才擦擦额头上冷汗急匆匆转回来。
不出意料母亲已然大发雷霆，将云华烨骂了个痛快。
见得兄长与父亲都陪在边上讪讪坐着不敢出声，唯有先前躲在暖阁的胞妹恩寿正端了盅参茶温声软语的说话劝解母亲，这才松了口气。
正要躲到边上去，不想被永乐长公主瞧见，登时发作起来，“你母亲妹妹受人讥讽，你倒还要将人送出门去，你就是这样做儿子，做兄长的？”
无端端被迁怒，薛继克只得自认倒霉，垂着头一声不吭。他晓得母亲脾气，此时说话辩解，只怕就得多挨一两个时辰的骂。
父子三人不敢说话，恩寿县主却毫不客气柔声道：“母亲，你骂哥哥作甚，原本就是您错了。”
“我……”永乐长公主气的直喘粗气，要旁人这样说，她非叫公主府侍卫先掌嘴不可，奈何是自己的掌上明珠，她只得撇了脸到一旁。
恩寿县主不理会她，正色道：“好端端的您就不与人好脸色瞧。云家以商起家，天下无人不知，您拿这个说话压一压云大人原本没甚，究竟您是公主。可您非先说人家堂妹不规矩，再说人家亲妹妹不安分。女儿名声何等要紧，云大人疼爱妹妹自然不痛快。况您还说到云大人生母头上。但凡重孝道的人，谁能受的此羞辱。云大人当然要拿话将回来，他若连这点胆量气魄都没有，皇上怎会如此看重他。”
说来说去倒都成自己不是了！
永乐长公主气的横了女儿一眼，“我都是为了谁？你不是不晓得皇上有意将你赐婚与他。人人都晓得他宠溺胞妹，我若不在此时敲打下他，叫他晓得云清歌并非多了不得金凤凰，往后你真与他成亲，岂非还要受小姑子的气。一番辛苦，你这丫头，旨意没下来，人没过门，胳膊肘倒先往外拐，一味埋怨起我这个当娘的来。”
原来竟是为这个……
不仅薛秦父子三人哭笑不得，就是恩寿县主也颇感无奈，她能在女学一干宗室贵女中被高彻挑中，自然有聪明之处，此时不免笑着解释，“母亲，咱们且先撇开旁的不谈。只说我若真嫁到云家去怕也要几个月光景，那时云清歌早就入宫选秀了。哪里能来为难我，未必您以为云清歌还会落选还家？”说到这里眨了眨眼，“她若会落选，皇上何苦挑中我赐婚与云华烨？”
永乐长公主就奇怪的望着女儿，薛秦父子三人亦正色起来。
薛秦素来深恨自己这个女儿不是儿子，否则便不用夙夜忧心薛家前程，亦不会答应永乐长公主连赐婚之事都与女儿商量，还叫女儿躲在屏风后头看人。
此时听得女儿如此说，就捋着胡须沉吟道：“恩寿，你说这话何意？”
恩寿县主并不十分明艳却颇为清丽的脸上就带出几分郑重，“父亲，你们想一想，皇上要给云华烨这心腹赐婚，为何单选上我。”见永乐长公主要开口，一句话堵住她嘴，“名声出众的宗室贵女并非我一人，似敦王府福慧郡主，徽王府宜敏郡主，贤名美貌无一在我之下，年纪相当，身份却比我更为尊贵。皇上重用云华烨，大可挑选她们，将来云华烨子嗣还能名正言顺得一荫封爵位，岂非更能昭显皇恩。”
对呀！
就连永乐长公主亦不得不承认，就是自己再如何自视甚高，亦是出嫁女，自己的女儿，名分上无论如何比不得宗室郡主尊贵。
恩寿县主见得无人说话，不由轻轻笑起来，“说起来，还是因母亲。”
“我？”永乐长公主就疑惑的看着女儿，哂笑道：“我这个皇姑与敦王，徽王这些皇叔不也一般无二，都在皇上面前说不上话。”
“可您是皇族宗亲里头唯一敢不给庄妃娘娘脸面的人。”恩寿县主笑吟吟道出谜底，“庄妃娘娘出身何等尊贵，谁不敬让七分，唯有你能从不顾脸面直言教训且姨祖母还不好说什么。”她就将茶捧到犹在发愣的永乐长公主手上，乐道：“你想一想，云清歌尚未入宫，庄妃娘娘就日日召娘家人进去，姨祖母身边的秦嬷嬷与新阳侯夫人几乎成日往她云瑶宫跑。等云清歌真选秀入宫，庄妃娘娘还不得闹翻天去。总不能皇上初初就将云清歌封个高位压在庄妃头上罢，那也太不给姨祖母脸面了。偏云家根基实在浅，半点照管不到后宫里头。是以皇上让我嫁到云家去，我成了云清歌嫂嫂，自能时不时进宫瞧瞧人，云清歌受了气，我就能名正言顺与她出头。谁要连我一道给气受，您这个做母亲也不能白看着呀。”
一席话说得诸人恍然大悟。
怪不得千挑万选选了自家，居然是为了与云清歌撑腰，那岂非是……
薛继克脑子慢慢转回来，不由骇然道：“皇上这般看重云清歌，莫非早就见过云……”
“闭嘴！”薛秦恼怒的呵斥了小儿子一句，叹息道：“若果真如此，怕咱们家今后就只得倾力扶持云清歌了。”
想要拉拢云华烨是一回事，参与后宫争斗可又是另外一回事，那可等若半只脚插进皇储之争。
永乐长公主和丈夫想法大相径庭，撇了撇嘴道：“这有什么。她是皇上姑祖母，我是皇上亲姑姑。她与皇兄曾一道被抚养于元嘉皇后膝下，我还是和贞皇后养大的呢。不过就是长我一个辈分，谁又尊贵的过谁？她孙女儿也休想欺负我女儿！”冲丈夫嗔道：“放心罢，云清歌还没生皇子，就是入宫顺当生了，都得几十年后事情了，皇上才多大年纪，你Cao心什么。”
被这样一说，薛秦亦觉得恍然，笑着摇头，“是我心太重。”转而说了妻子几句，“真如女儿所说。这门婚事皇上大有用意就是非成不可，你也不要再挑理，女儿总是要嫁到云家，叫云华烨心里不自在，往后吃亏的可是咱们亲闺女！”
永乐长公主瞪眼想骂几句，待得想到这是实情，不由讪讪道：“他好大脾气。我不过说几句，他就火气全冲着恩寿来了。”睃了一眼满面娇憨笑容的女儿，就晓得她应是动了心，便让了一步，“也罢，我这就差人送套头面去云家给云清歌。”
这便是示弱的意思了。
父子三人都松了一口气。
本来是大大的喜事，若两头硬着弄成冤家就不美了。现下身为岳母又是长公主身份的先让一步，想来云华烨亦不会不识抬举。
恩寿县主就把着永乐长公主胳膊，满面绯红小声撒娇，“母亲，您把那套十二花苞赤金镶粉珠的头面给送过去罢。”
“那套头面可是元昭皇后留给我，打算给你做嫁妆的。你晓不晓得别说那些价值连城的粉珠多难寻，就是有这份手艺的匠人也早就不在世上了。”永乐长公主诧异的看着女儿，满心不乐意。
恩寿县主就少见的垂了头，红着脸道：“您叫他心里不痛快总要弥补一二罢，云家又不缺好东西，您送些寻常的过去叫他看了，还以为我们家里瞧不起他妹妹。”不依不饶的拽着永乐长公主胳膊拼命摇晃，“母亲，您疼我一回，总要叫我往后到云家立的起腰说话呀。”
看永乐长公主被缠磨的满脸无奈，薛秦父子三人就故作品茶的低头呵呵笑。
“好了好了！”永乐长公主实在没法子，只得戳了戳女儿眉心，一面抱怨生女儿都是向着婆家，一面还是吩咐人将那套头面挑出来送到云家。
恩寿县主心愿达成，看着去送东西的人，心里就泛起一股甜甜的暖流。
没想到自己竟如此幸运被挑中能成为他的妻子。
自己不在乎他更疼爱妹妹，亦不在乎他毫不在乎就在母亲面前说自己病弱，只消能嫁给他，长长久久名正言顺伴于他身侧，便觉一生已无可抱怨。(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落初文学（luochu.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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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继昌请客，自然没有永乐长公主与薛秦还来作陪的道理。不过开宴前云华烨主动提出要先去给永乐长公主问安。正中下怀之事 ，薛继昌二话没说就带他去上房。
过往永乐长公主只是听人说云华烨长得好，在宫里头举办宴会，云华烨身为心腹近臣当然也在，不过他是朝臣，永乐长公主是女眷，自然碰不到一块儿，顶多远远的模模糊糊看过几眼罢了。
此时人在近前，永乐长公主才发现以前人们盛赞云华烨到底生了怎样副叫天下男儿愧煞的面孔。偏他才华亦凌驾于众人之上，更官运亨通，实是叫人觉着老天太过厚爱。
与之相比，薛继昌年过三十，儿子都快成亲不过在户部挂个从五品郎中的闲职。薛继克比薛继昌小两岁，官阶更相差许多。身为长公主之子，素日办差倒无人敢怠慢。不过要说上峰多重视，与你些重任，那也只是痴心妄想。
长公主又如何，管不到官员任命头上。
永乐长公主看着两个儿子站在云华烨身边，浑似一身灼灼风华云华烨才是正经贵族血脉，不知该说甚才好，就有心刁难几句。
先问云华烨家里情形，听得云家已不做盐引生意，便道云家不愧自祖上就是巨商，连拿在手里银子都舍得放手，再道云家挣钱有道，南来北往，茶园生丝，什么挣钱做什么，脑子实在活络，不似公主府，只晓得守着几个铺子和庄子。
话里话外就是讽刺云家以商起家。
云华烨笑的温润，不卑不亢道：“殿下若有心为公主府扩展些财路，臣便与祖父修书一封，云家正在岭南寻新的茶山，顺道为殿下尽尽绵薄之力。”
话说的十分真诚，把永乐长公主噎在那里发作不是，不发作觉着气闷。
明明是讽刺人，倒被人暗示的浑似自己眼红有心要分一杯羹似的。
不过人家又没明说，难不成自个儿主动雷霆大怒的去揭破。
况女儿终归是要嫁过去，真把人得罪了，未必还能跑到皇上面前去说你再挑个人嫁给你的心腹重臣？
永乐长公主从来说话不顾及人，旁的人更不会为几句不舒坦就真与永乐长公主较劲，是以并非真的口齿厉害，她不乐意受气，就哼了声道：“不愧是能舌战御史的人物，想来云家子孙都十分伶俐，否则不能将姑姑家的胭脂气成那副模样。”
当日陈庄妃流产，口口声声是云清燕所害。南阳大长公主压着儿孙不准人出头，有瞧不顺眼的御史却趁机弹劾云华烨云华霆。道无论云华烨云华霆此时官居几品，云清燕入宫时身份是宫女，便统该遵循宫规。云清燕冒犯陈庄妃，就该以死谢罪，至不济打成奴籍，怎能由得云华烨云华霆就将人从宫中带出来送回家去。
高彻起初并未发话，言官们就弹劾的愈发起劲。谁晓得云华烨一日大朝议时突然发作，斥责言官们为一己私名窥视后宫之事，若非在后宫时时有眼线，怎会连陈庄妃私下抱怨之语也如此清楚，不待言官们反映过来，云华霆紧随其后奏请以私通后宫，窥伺皇室罪名处置诸言官。
弹劾的言官们大惊失色之下，个个无法辩驳。后头还是几名天机阁阁臣从中求情转圜，高彻才发话饶他们一命，打了三十廷杖，发配陇西去了。
过往言官们亦弹劾过云家兄弟二人，两人都从不辩驳，横竖奏折都会被压下。言官们为个清名颇有些肆无忌惮踩在云华烨云华霆头上意思，经此事后，许多跃跃欲试的人就都偃旗息鼓。
永乐长公主将此事拿出来说，无非讽刺云家姑娘没规矩，云家男儿善狡辩罢了。
云华烨蹙了蹙眉，不过念及方才已顶了永乐长公主一句，又是说的云清燕，便只淡淡道：“一句堂妹任性，惹恼庄妃娘娘，本该受罚。”言下之意，既已受罚，便不该再拿出来说道。
谁晓得这句话落在永乐长公主耳里变了味道，只觉说不出刺耳，恼怒之下，她冷冷道：“你家只怕不单是个堂妹任性罢。听得你有个亲妹妹，年纪小小时候就传出淮南道第一美人的名头，近来又都称她才学非凡，南樵先生都夸。女孩子家，纵再想出人头地还是安分些好，岂不知何样人何样命，自夸的八字太好，无奈根基不深承受不住，还有红颜薄命一说。还有你母亲，听得一朝成了士族，许多高门大户的夫人们都轻易见不得了。”
“母亲！”薛继昌与薛继克大为焦急，不待永乐长公主说出更难听话，迫不及待就打断了。
见得云华烨突然阴沉无比面孔，薛秦亦暗暗叫遭。
既要人做女婿，薛秦早便打听过云华烨事情，知晓云华烨对父母至孝，尤其宠溺唯一的同母胞妹云清歌。他虽不晓得云清燕与云清歌发生的龌龊哦，却隐约听说只言片语，恍似当初云清燕就是因与云清歌不和，故而云华烨才袖手旁观，宁可与云华霆起嫌隙，亦眼睁睁看着云清燕入宫做宫女。
连嫡亲堂妹都不管，况是个外人！
薛秦对妻子不管不顾性子深为头痛，又不能叫她与云华烨赔不是，只得在边上呵呵笑了两声道：“我们一把老骨头，不好多拘束你们，自去耍乐罢。”示意薛继昌薛继克赶紧将云华烨带走好好招待，从中转圜一二。
薛继昌薛继克就上来请云华烨去花园亭子里用饭。
云华烨沉着脸拱了拱手，拒绝道：“忽想起皇上还有吩咐，改日我再请二位喝酒。”不待两人说话，径自对永乐长公主拱了拱手，声色冷淡，“家师确曾夸赞舍妹品貌非凡，命格颇贵。至于淮南道第一美人称呼，亦是旁人主动提及。既皆为实情，臣倒不敢欺瞒公主，过于自谦，只得多谢公主一番美誉。不过舍妹素来身子康泰，昔年臣与父亲多病孱弱，舍妹尚在稚龄，已学会为臣与父亲煎药熬粥，从未出过一丝差错，而今拜的名师学养身之道，想来是定会福寿绵长，还请殿下勿为舍妹担忧。”
见得永乐长公主满脸风雨欲来之色要发作，他不疾不徐添了一句，“只臣曾听皇上言，恩寿县主温婉贞顺，实为贵女典范。唯一美中不足，似昔年曾落水受惊，常与秋日有些小症候。臣当时觉着无伤大雅，此时却颇觉愧疚殿下一番关爱舍妹心意。舍妹善养身，若殿下瞧得上，来日舍妹进京，定位恩寿县主尽绵薄之力。”
“滚……”永乐长公主气的浑身发颤，眼看顺手抄起边上梅花仙鹤粉瓷茶盅就要砸到云华烨身上，薛继昌忙站了出来。
“云大人要为皇上办差，我们不敢耽搁，咱们来日再叙，来日再叙。”冲站在边上还没醒过神的薛继克眨眼，“二弟，你送云大人。”
薛继克就浑浑噩噩晕头转向的送着干脆利落转身离开的云华烨出门上了马车，才擦擦额头上冷汗急匆匆转回来。
不出意料母亲已然大发雷霆，将云华烨骂了个痛快。
见得兄长与父亲都陪在边上讪讪坐着不敢出声，唯有先前躲在暖阁的胞妹恩寿正端了盅参茶温声软语的说话劝解母亲，这才松了口气。
正要躲到边上去，不想被永乐长公主瞧见，登时发作起来，“你母亲妹妹受人讥讽，你倒还要将人送出门去，你就是这样做儿子，做兄长的？”
无端端被迁怒，薛继克只得自认倒霉，垂着头一声不吭。他晓得母亲脾气，此时说话辩解，只怕就得多挨一两个时辰的骂。
父子三人不敢说话，恩寿县主却毫不客气柔声道：“母亲，你骂哥哥作甚，原本就是您错了。”
“我……”永乐长公主气的直喘粗气，要旁人这样说，她非叫公主府侍卫先掌嘴不可，奈何是自己的掌上明珠，她只得撇了脸到一旁。
恩寿县主不理会她，正色道：“好端端的您就不与人好脸色瞧。云家以商起家，天下无人不知，您拿这个说话压一压云大人原本没甚，究竟您是公主。可您非先说人家堂妹不规矩，再说人家亲妹妹不安分。女儿名声何等要紧，云大人疼爱妹妹自然不痛快。况您还说到云大人生母头上。但凡重孝道的人，谁能受的此羞辱。云大人当然要拿话将回来，他若连这点胆量气魄都没有，皇上怎会如此看重他。”
说来说去倒都成自己不是了！
永乐长公主气的横了女儿一眼，“我都是为了谁？你不是不晓得皇上有意将你赐婚与他。人人都晓得他宠溺胞妹，我若不在此时敲打下他，叫他晓得云清歌并非多了不得金凤凰，往后你真与他成亲，岂非还要受小姑子的气。一番辛苦，你这丫头，旨意没下来，人没过门，胳膊肘倒先往外拐，一味埋怨起我这个当娘的来。”
原来竟是为这个……
不仅薛秦父子三人哭笑不得，就是恩寿县主也颇感无奈，她能在女学一干宗室贵女中被高彻挑中，自然有聪明之处，此时不免笑着解释，“母亲，咱们且先撇开旁的不谈。只说我若真嫁到云家去怕也要几个月光景，那时云清歌早就入宫选秀了。哪里能来为难我，未必您以为云清歌还会落选还家？”说到这里眨了眨眼，“她若会落选，皇上何苦挑中我赐婚与云华烨？”
永乐长公主就奇怪的望着女儿，薛秦父子三人亦正色起来。
薛秦素来深恨自己这个女儿不是儿子，否则便不用夙夜忧心薛家前程，亦不会答应永乐长公主连赐婚之事都与女儿商量，还叫女儿躲在屏风后头看人。
此时听得女儿如此说，就捋着胡须沉吟道：“恩寿，你说这话何意？”
恩寿县主并不十分明艳却颇为清丽的脸上就带出几分郑重，“父亲，你们想一想，皇上要给云华烨这心腹赐婚，为何单选上我。”见永乐长公主要开口，一句话堵住她嘴，“名声出众的宗室贵女并非我一人，似敦王府福慧郡主，徽王府宜敏郡主，贤名美貌无一在我之下，年纪相当，身份却比我更为尊贵。皇上重用云华烨，大可挑选她们，将来云华烨子嗣还能名正言顺得一荫封爵位，岂非更能昭显皇恩。”
对呀！
就连永乐长公主亦不得不承认，就是自己再如何自视甚高，亦是出嫁女，自己的女儿，名分上无论如何比不得宗室郡主尊贵。
恩寿县主见得无人说话，不由轻轻笑起来，“说起来，还是因母亲。”
“我？”永乐长公主就疑惑的看着女儿，哂笑道：“我这个皇姑与敦王，徽王这些皇叔不也一般无二，都在皇上面前说不上话。”
“可您是皇族宗亲里头唯一敢不给庄妃娘娘脸面的人。”恩寿县主笑吟吟道出谜底，“庄妃娘娘出身何等尊贵，谁不敬让七分，唯有你能从不顾脸面直言教训且姨祖母还不好说什么。”她就将茶捧到犹在发愣的永乐长公主手上，乐道：“你想一想，云清歌尚未入宫，庄妃娘娘就日日召娘家人进去，姨祖母身边的秦嬷嬷与新阳侯夫人几乎成日往她云瑶宫跑。等云清歌真选秀入宫，庄妃娘娘还不得闹翻天去。总不能皇上初初就将云清歌封个高位压在庄妃头上罢，那也太不给姨祖母脸面了。偏云家根基实在浅，半点照管不到后宫里头。是以皇上让我嫁到云家去，我成了云清歌嫂嫂，自能时不时进宫瞧瞧人，云清歌受了气，我就能名正言顺与她出头。谁要连我一道给气受，您这个做母亲也不能白看着呀。”
一席话说得诸人恍然大悟。
怪不得千挑万选选了自家，居然是为了与云清歌撑腰，那岂非是……
薛继克脑子慢慢转回来，不由骇然道：“皇上这般看重云清歌，莫非早就见过云……”
“闭嘴！”薛秦恼怒的呵斥了小儿子一句，叹息道：“若果真如此，怕咱们家今后就只得倾力扶持云清歌了。”
想要拉拢云华烨是一回事，参与后宫争斗可又是另外一回事，那可等若半只脚插进皇储之争。
永乐长公主和丈夫想法大相径庭，撇了撇嘴道：“这有什么。她是皇上姑祖母，我是皇上亲姑姑。她与皇兄曾一道被抚养于元嘉皇后膝下，我还是和贞皇后养大的呢。不过就是长我一个辈分，谁又尊贵的过谁？她孙女儿也休想欺负我女儿！”冲丈夫嗔道：“放心罢，云清歌还没生皇子，就是入宫顺当生了，都得几十年后事情了，皇上才多大年纪，你Cao心什么。”
被这样一说，薛秦亦觉得恍然，笑着摇头，“是我心太重。”转而说了妻子几句，“真如女儿所说。这门婚事皇上大有用意就是非成不可，你也不要再挑理，女儿总是要嫁到云家，叫云华烨心里不自在，往后吃亏的可是咱们亲闺女！”
永乐长公主瞪眼想骂几句，待得想到这是实情，不由讪讪道：“他好大脾气。我不过说几句，他就火气全冲着恩寿来了。”睃了一眼满面娇憨笑容的女儿，就晓得她应是动了心，便让了一步，“也罢，我这就差人送套头面去云家给云清歌。”
这便是示弱的意思了。
父子三人都松了一口气。
本来是大大的喜事，若两头硬着弄成冤家就不美了。现下身为岳母又是长公主身份的先让一步，想来云华烨亦不会不识抬举。
恩寿县主就把着永乐长公主胳膊，满面绯红小声撒娇，“母亲，您把那套十二花苞赤金镶粉珠的头面给送过去罢。”
“那套头面可是元昭皇后留给我，打算给你做嫁妆的。你晓不晓得别说那些价值连城的粉珠多难寻，就是有这份手艺的匠人也早就不在世上了。”永乐长公主诧异的看着女儿，满心不乐意。
恩寿县主就少见的垂了头，红着脸道：“您叫他心里不痛快总要弥补一二罢，云家又不缺好东西，您送些寻常的过去叫他看了，还以为我们家里瞧不起他妹妹。”不依不饶的拽着永乐长公主胳膊拼命摇晃，“母亲，您疼我一回，总要叫我往后到云家立的起腰说话呀。”
看永乐长公主被缠磨的满脸无奈，薛秦父子三人就故作品茶的低头呵呵笑。
“好了好了！”永乐长公主实在没法子，只得戳了戳女儿眉心，一面抱怨生女儿都是向着婆家，一面还是吩咐人将那套头面挑出来送到云家。
恩寿县主心愿达成，看着去送东西的人，心里就泛起一股甜甜的暖流。
没想到自己竟如此幸运被挑中能成为他的妻子。
自己不在乎他更疼爱妹妹，亦不在乎他毫不在乎就在母亲面前说自己病弱，只消能嫁给他，长长久久名正言顺伴于他身侧，便觉一生已无可抱怨。(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落初文学（luochu.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