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尊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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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生怕皇上继位压制不住王太后，要拉拢李家对付王家，又道心中愧疚，才会叫李家女再度入宫为后。却害的孝嘉皇后丢掉性命！”泪水簌簌而落，“孝嘉皇后一入宫，皇上就封了王太后侄女做皇贵妃，过了一年，又封信阳卢氏长房嫡长女为皇贤妃，广安荣氏女为从一品懿妃，清源赵氏女为侧一品华妃，还有其余各世家朝臣女，或是嫔，或是妃。群狼环伺，孝嘉皇后怎是对手。入宫三年，孝嘉皇后好不容易才有了身孕，谁知不过七月便被歹人陷害早产，只留下位公主，便血崩而亡。”话至此处，于嬷嬷已泣不成声。
见于嬷嬷这样悲痛，云清歌神色复杂，她深深望了眼于嬷嬷，却并未说话，也未追问心中的疑虑。
待得于嬷嬷哭声渐歇，她才温声安慰道：“已是过去的事情，嬷嬷还是想开些罢。”
这样温和的态度，于嬷嬷却心下凛然，她立时收敛悲容，正色道：“姑娘放心，老奴如今既已是伺候您的人，必然分得清哪头才是主子。”
分得清哪头才是主子，却未必放得下旧主早逝之事。
云清歌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问道：“说一长串话，嬷嬷还没告诉清歌，凭您的身份，缘何会在李家呆不下去？”
“只因荣国夫人疯了。”于嬷嬷面无表情，“自孝嘉皇后血崩而亡，荣国夫人便患了狂躁之症。请过无数名医来瞧，连吃几年的药，一点效用没有。荣国夫人病情越发严重，且见到老奴，就道是老奴当年耍诡计不肯入宫，才害死孝嘉皇后。”她苦涩的笑了笑，“有一回，趁着李家男人们都去祭祀祖宗，荣国夫人竟让人把老奴关在柴房里。放了把火。结果老奴侥幸未死，倒把李家祖宅烧了大半，差点连李家世代供奉丹书铁卷的澹泊堂都给化为灰烬。”
寄予无限厚望的爱女早逝，明明身居高位。偏寻不到真凶，更没法报仇。倘是寻常人家，还能质问质问女婿是不是宠妾灭妻，奈何女儿嫁的是天下最尊贵的人，哪怕说句话，也可能被定为目无君上的大罪。
这样的情景，如此的憋闷悲痛。荣国夫人疯了真是半点不稀奇。
联想到三太太的爱女之心，那时不顾一切在老太爷面前冲上去打大太太耳光，云清歌心下恻然，目色柔和道：“因而李师兄才将你送到云家来。”
“是。”于嬷嬷叹息，“近些年，荣国夫人病的更重了，原先吃过药，还能维持好一段时间安稳。后头却根本不能见着伺候过孝嘉皇后的人，否则就燥的厉害。李家还不敢大肆请大夫，更不敢找御医。皇上本就打压世家，此等事情传到皇上耳里，又是条罪过。无奈下，只得不顾旧例，将伺候过孝嘉皇后的人都给笔银钱放出去。老奴没有兄弟姐妹，爹娘已逝，膝下也无儿无女，拿了银子也不过是一人孤苦荒凉，大少爷就安排老奴到庄子上管些差事，顺便调教些嬷嬷出来给族中姑娘们。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谁知哪日荣国夫人晓得老奴还在李家，会不会又发作起来。恰好少爷要给姑娘寻教养嬷嬷。”
她微微顿住话，见云清歌唇角还含着沉静的笑，才道：“大少爷觉着姑娘性子聪慧可人，少爷又非池中之物，云家迟早是要脱了商户籍。再有云家豪富，老奴从李家过来，云家也定不会亏待，必定要给几分脸面，就把原委都讲了一遍，问老奴愿不愿来云家。老奴思前想后，与其提心吊胆留在李家，不如来教导姑娘，便到了云家。”
将事情前后都讲个清楚明白，于嬷嬷长长的透了口气，等云清歌决断。
云清歌却似已不在意这些，含笑道：“那嬷嬷先前哄劝我娘帮五姐姐做媒，是有意历练我娘？”
说了这么大会儿，看起来许多都是没头没脑，毫无牵扯，可云清歌明明白白领会到了于嬷嬷隐含的深意。
“嬷嬷是想告诉我，即便孝穆皇后，出身如此尊贵，背后依仗着先帝的歉疚，李家的权势，可这些依然没法庇护她。她正是因性情纯善之故，才会在后宫倾轧算计中丢掉性命。而我娘，论地位，云家远不如李家，论身份，更比不上孝穆皇后。是以我再阻拦，娘没有自己的本事，终有一日我和哥哥爹爹也护不住娘。”
于嬷嬷点头，“姑娘，少爷官做得越大，太太出门要结交的人权势逾重。这是避不开的，不从现今让太太学一学，练着些，往后见了真正的达官贵人，对太太才是不好。到时真出了事，您岂非只能眼睁睁瞧着着急。”语气委婉，意思却很坚决。
云清歌默然。
不得不说，于嬷嬷话十足有道理，自己经历过前世，看着娘明明生性爽朗，却一辈子都过的憋闷，难免有时明知不好，也会生出几分纵容的心思。
还总想着这一世爹爹哥哥都在，且哥哥前途无量，再有自个儿时时旁边看顾点醒，就让娘好好过痛快日子也没甚大不了。
却忘了，天下无人真能过肆意的生活。
哥哥官做得再大，总还有人上人，等娘有了诰命，指不定还得入宫去觐见后宫嫔妃，还有平素的勋贵世家夫人们，凭云家的根基，哪里护的周全。况且，自己终有一日是要出嫁。
云清歌少不了在心头自嘲的笑。
总道大太太宠坏云清燕，等护不住时才后悔，自个儿身在局中时，不也是如此。
她唏嘘着摇了摇头，对于嬷嬷道：“嬷嬷的意思，我已晓得了，今后再不会犯糊涂。不过……”声调一沉，眉目间全是肃然，“嬷嬷也须得记住个道理，无论如何，你今后不能再没与我商量就擅自做主。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个道理，嬷嬷总该晓得罢。”话中隐含告诫。
于嬷嬷忙低头道：“姑娘，老奴今日也是一时糊涂，往后必不会再犯。”
“那就好。”云清歌舒缓了口气，温声道：“嬷嬷一心为我，我也知晓。往后我再犯了错，你该说的私下也得告诫我，我绝不是分不清是非好坏的人。”
于嬷嬷又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
事情便似水痕一般，掠了过去。
等云清歌拿了本书倚在榻上看，荔儿萍儿已带了丫鬟进来，屋中重新恢复之前的人气时，于嬷嬷眼角余光就不着痕迹瞥了眼过去。
待见到云清歌脸上完全寻不着一丝一毫的影子，她不免生出几分怅然……云清歌听了段宫中秘闻，千里之外的皇宫里头却正有人打探她消息。
“听说晁妃娘娘自杨州带了个相熟人家的姑娘来宫里头作伴。”汪婕妤抿唇吃茶，慢悠悠丢出句近日宫里头妃嫔们私下都在说的事。见荣懿妃面露不虞，她就道：“晁妃娘娘也真是，她能回家省亲已是天大荣宠，还带个人回宫来，也太过恃宠而骄了罢。”
荣懿妃方要说话，不忿有人说晁妃得宠的陈修仪已面露不屑开了口，“她得宠什么，不过是昨日开过的黄花，连个皇子都生不出来！靠着连生三个公主才能封个侧一品昭妃。”哪比得上自己，才一入宫，皇上就给了正三品的修仪，还连在自己宫里头歇一个多月。
陈修仪因是南阳大长公主嫡孙女，又生的高挑明艳，性子泼辣，不似大庆贵族女儿，倒有些藩国苗女风情，高彻十分宠爱。
自她入宫，不仅痛痛快快给高位，还赐下锦绣华丽的云瑶宫，又连在她宫中歇了一个多月，~~-更新首发~~就是后头新鲜劲稍稍过去，一个月也有十几日是翻她牌子。
故而陈修仪越发没分寸，在后宫颐指气使，奈何她圣宠在身，出身又高，大伙儿只得避让着她。
奈何荣懿妃也是不肯让人的性子，她入宫早，年纪渐大，早不得宠爱，唯一剩下不过是身份品级，素日最厌人在她面前逾越。这会儿本自愤愤，谁知陈修仪竟敢到锦栖宫来放肆炫耀，不由大怒道：“没学过宫里头规矩么！晁妃算什么，她什么也不算，好歹是侧一品昭妃，比你这个正三品修仪不知高出去多少。你也敢非议她！”
论起来，荣懿妃的确有些顾忌陈修仪得宠，比之平日教训人，不知嘴下留情多少。
偏陈修仪不以为荣懿妃给她留脸面，只道是受了奇耻大辱，登时就拍了桌子站起身怒视着荣懿妃。
一个是自皇上登基后就伴驾，还生下四皇子，位份尊贵的荣懿妃，一个是后宫新宠，风头正盛的陈修仪。汪婕妤自问谁也得罪不起，唯恐两人闹起来她被殃及池鱼，忙做和事老：“荣妃娘娘，陈修仪年纪还小，您千万别见怪。”又劝陈修仪，“陈修仪，您快给荣妃娘娘赔罪，荣妃娘娘大度……”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干脆利落打断汪婕妤话。
汪婕妤捂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陈修仪(未完待续……RQ
“先帝生怕皇上继位压制不住王太后，要拉拢李家对付王家，又道心中愧疚，才会叫李家女再度入宫为后。却害的孝嘉皇后丢掉性命！”泪水簌簌而落，“孝嘉皇后一入宫，皇上就封了王太后侄女做皇贵妃，过了一年，又封信阳卢氏长房嫡长女为皇贤妃，广安荣氏女为从一品懿妃，清源赵氏女为侧一品华妃，还有其余各世家朝臣女，或是嫔，或是妃。群狼环伺，孝嘉皇后怎是对手。入宫三年，孝嘉皇后好不容易才有了身孕，谁知不过七月便被歹人陷害早产，只留下位公主，便血崩而亡。”话至此处，于嬷嬷已泣不成声。
见于嬷嬷这样悲痛，云清歌神色复杂，她深深望了眼于嬷嬷，却并未说话，也未追问心中的疑虑。
待得于嬷嬷哭声渐歇，她才温声安慰道：“已是过去的事情，嬷嬷还是想开些罢。”
这样温和的态度，于嬷嬷却心下凛然，她立时收敛悲容，正色道：“姑娘放心，老奴如今既已是伺候您的人，必然分得清哪头才是主子。”
分得清哪头才是主子，却未必放得下旧主早逝之事。
云清歌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问道：“说一长串话，嬷嬷还没告诉清歌，凭您的身份，缘何会在李家呆不下去？”
“只因荣国夫人疯了。”于嬷嬷面无表情，“自孝嘉皇后血崩而亡，荣国夫人便患了狂躁之症。请过无数名医来瞧，连吃几年的药，一点效用没有。荣国夫人病情越发严重，且见到老奴，就道是老奴当年耍诡计不肯入宫，才害死孝嘉皇后。”她苦涩的笑了笑，“有一回，趁着李家男人们都去祭祀祖宗，荣国夫人竟让人把老奴关在柴房里。放了把火。结果老奴侥幸未死，倒把李家祖宅烧了大半，差点连李家世代供奉丹书铁卷的澹泊堂都给化为灰烬。”
寄予无限厚望的爱女早逝，明明身居高位。偏寻不到真凶，更没法报仇。倘是寻常人家，还能质问质问女婿是不是宠妾灭妻，奈何女儿嫁的是天下最尊贵的人，哪怕说句话，也可能被定为目无君上的大罪。
这样的情景，如此的憋闷悲痛。荣国夫人疯了真是半点不稀奇。
联想到三太太的爱女之心，那时不顾一切在老太爷面前冲上去打大太太耳光，云清歌心下恻然，目色柔和道：“因而李师兄才将你送到云家来。”
“是。”于嬷嬷叹息，“近些年，荣国夫人病的更重了，原先吃过药，还能维持好一段时间安稳。后头却根本不能见着伺候过孝嘉皇后的人，否则就燥的厉害。李家还不敢大肆请大夫，更不敢找御医。皇上本就打压世家，此等事情传到皇上耳里，又是条罪过。无奈下，只得不顾旧例，将伺候过孝嘉皇后的人都给笔银钱放出去。老奴没有兄弟姐妹，爹娘已逝，膝下也无儿无女，拿了银子也不过是一人孤苦荒凉，大少爷就安排老奴到庄子上管些差事，顺便调教些嬷嬷出来给族中姑娘们。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谁知哪日荣国夫人晓得老奴还在李家，会不会又发作起来。恰好少爷要给姑娘寻教养嬷嬷。”
她微微顿住话，见云清歌唇角还含着沉静的笑，才道：“大少爷觉着姑娘性子聪慧可人，少爷又非池中之物，云家迟早是要脱了商户籍。再有云家豪富，老奴从李家过来，云家也定不会亏待，必定要给几分脸面，就把原委都讲了一遍，问老奴愿不愿来云家。老奴思前想后，与其提心吊胆留在李家，不如来教导姑娘，便到了云家。”
将事情前后都讲个清楚明白，于嬷嬷长长的透了口气，等云清歌决断。
云清歌却似已不在意这些，含笑道：“那嬷嬷先前哄劝我娘帮五姐姐做媒，是有意历练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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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嬷嬷是想告诉我，即便孝穆皇后，出身如此尊贵，背后依仗着先帝的歉疚，李家的权势，可这些依然没法庇护她。她正是因性情纯善之故，才会在后宫倾轧算计中丢掉性命。而我娘，论地位，云家远不如李家，论身份，更比不上孝穆皇后。是以我再阻拦，娘没有自己的本事，终有一日我和哥哥爹爹也护不住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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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清歌少不了在心头自嘲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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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唏嘘着摇了摇头，对于嬷嬷道：“嬷嬷的意思，我已晓得了，今后再不会犯糊涂。不过……”声调一沉，眉目间全是肃然，“嬷嬷也须得记住个道理，无论如何，你今后不能再没与我商量就擅自做主。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个道理，嬷嬷总该晓得罢。”话中隐含告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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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晁妃娘娘自杨州带了个相熟人家的姑娘来宫里头作伴。”汪婕妤抿唇吃茶，慢悠悠丢出句近日宫里头妃嫔们私下都在说的事。见荣懿妃面露不虞，她就道：“晁妃娘娘也真是，她能回家省亲已是天大荣宠，还带个人回宫来，也太过恃宠而骄了罢。”
荣懿妃方要说话，不忿有人说晁妃得宠的陈修仪已面露不屑开了口，“她得宠什么，不过是昨日开过的黄花，连个皇子都生不出来！靠着连生三个公主才能封个侧一品昭妃。”哪比得上自己，才一入宫，皇上就给了正三品的修仪，还连在自己宫里头歇一个多月。
陈修仪因是南阳大长公主嫡孙女，又生的高挑明艳，性子泼辣，不似大庆贵族女儿，倒有些藩国苗女风情，高彻十分宠爱。
自她入宫，不仅痛痛快快给高位，还赐下锦绣华丽的云瑶宫，又连在她宫中歇了一个多月，~~-更新首发~~就是后头新鲜劲稍稍过去，一个月也有十几日是翻她牌子。
故而陈修仪越发没分寸，在后宫颐指气使，奈何她圣宠在身，出身又高，大伙儿只得避让着她。
奈何荣懿妃也是不肯让人的性子，她入宫早，年纪渐大，早不得宠爱，唯一剩下不过是身份品级，素日最厌人在她面前逾越。这会儿本自愤愤，谁知陈修仪竟敢到锦栖宫来放肆炫耀，不由大怒道：“没学过宫里头规矩么！晁妃算什么，她什么也不算，好歹是侧一品昭妃，比你这个正三品修仪不知高出去多少。你也敢非议她！”
论起来，荣懿妃的确有些顾忌陈修仪得宠，比之平日教训人，不知嘴下留情多少。
偏陈修仪不以为荣懿妃给她留脸面，只道是受了奇耻大辱，登时就拍了桌子站起身怒视着荣懿妃。
一个是自皇上登基后就伴驾，还生下四皇子，位份尊贵的荣懿妃，一个是后宫新宠，风头正盛的陈修仪。汪婕妤自问谁也得罪不起，唯恐两人闹起来她被殃及池鱼，忙做和事老：“荣妃娘娘，陈修仪年纪还小，您千万别见怪。”又劝陈修仪，“陈修仪，您快给荣妃娘娘赔罪，荣妃娘娘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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