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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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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接上回。

    话说山上起了大火,火势迅速向山下蔓延,柳毅赶紧往山下跑。

    柳毅一口气跑到山下的小瀑布旁边,本来打算跑下山,但又担心在路上遇到军队,于是就在瀑布边上的一堆乱石中藏了起来。

    很快,大火就从山顶上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山下的树木也都连带着烧着了,到处都是火光,树木在烈火中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树林中的鸟兽因为无法逃避大火,纷纷发出尖锐的惨叫声。

    柳毅缩在石头中间,好在他靠近水边,大火烧不到,不过周围烈火的高温很快就把他周围的石头全都烤烫了。柳毅受不了高温,见瀑布后面有一小块空地,于是就钻了进去,借着那天然的水帘子挡住了外面的高温,顿时觉得浑身清凉。

    柳毅抱膝坐着,透过前面的水帘子看着外面。

    火光映在水帘子上,一跳一跳地照亮了柳毅那张悲伤无助的脸。他看见火焰在水帘子上痛苦地扭曲着,撕扯着和不断变形,仿佛无数被囚禁起来的灵魂,发出无声的嘶吼声,想要冲破那桎梏,重获新生。

    柳毅看着那些变形的火焰,心里想起了渡溪寨里被杀害的老百姓们,他们的脸似乎都印在了水帘子上,那是一张张扭曲、充满痛苦和泪水的脸,柳毅看了感到非常伤心。

    柳毅又仿佛在上面看到了老段的脸,柳毅刚见到那张脸的时候,只觉得那是一张衰老、丑陋和令人厌恶的脸,可是现在再看的时候,却觉得和善、安详。老段的脸十分平静,他闭着眼睛,就这么在水帘子上飘忽着。柳毅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呀呀呀”叫了三声,然后就哭了起来。

    柳毅想说“段先生”三个字,只可惜他说不出来。

    这三个字是老段最希望听到的话。如果老段现在还活着的话,他应该会非常高兴吧,他肯定会拍着手掌笑着道:“上天眷顾,赐给我一个文曲星下凡的学生,我定会倾尽毕生所学,把他培养成一个状元!”

    老段说话的可爱神态仿佛就清楚地印在水帘子上,柳毅看着这个可爱的老头,一想到他已经死了,而且还是为了保护他而死的,心里就忍不住悲伤起来,泪水就像眼前的水帘子一样不断地往下流。

    柳毅回想起在渡溪寨待的这段时间,他看到了老百姓的疾苦和在战乱年代作乱的恶人,感觉这人间就像地狱一样,充满了罪恶和苦难,处处都凶险,步步都惊心,真是:

    “世人都道人间好,人间过客多烦恼。”

    为何说人间就像地狱呢?这地狱的各种惨象其实都是在世的人想出来的,地狱的可怕景象也都是世人根据在世间的所见所闻描绘出来的。世人都说地狱中有阴阳鬼差,刀山火海,油锅铁链,那些都是用来惩罚在世作恶之人的。人死之后,便要在地狱中经历各种折磨,直到赎清了生前的罪过,方得转世投胎。而在人间的时候,很多人经历的苦难又何曾不比地狱少?何曾不比地狱痛苦?正如同柳毅在山寨中的所见,老百姓们因为逃避战乱躲到山上来,却还要受鲁霸欺压,给他当牛做马,直到最后,还要惨死在别人的刀下,这简直就像活在地狱里面一样。这些老百姓根本没有做下罪恶之事,反倒是被一个个恶人骑在头上折磨,真要说起来,这人世间的痛苦还要比地狱更深刻,比地狱还要可怕。

    柳毅心里想了许多,当他想到人世间的种种罪恶的时候,他盘起双腿,开始默念起《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他要超度这些无辜惨死的百姓的魂魄。

    外面,大火还在继续烧,整座山成了一片火海。

    第二天正午的时候,山上的火停了。

    柳毅从瀑布后面走出来,发现眼前一片开阔。之前满眼葱郁的树林已经消失了,到处都是被烧焦的树干和灰烬,处处都冒着青烟,整座山就像一座巨大的坟墓,没有一点生气,处处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柳毅本想上山去看看,但因为烧焦的树木到处横着,而且很多地方还有余火,根本没办法上去,所以只好离开。

    离开之前,他面相山顶站着,心里又念了一遍超度亡灵的经文,然后沿着小溪往山下走去。

    下山的时候,柳毅做了一个决定:他要去找青蛇山的那个神仙,求他出来拯救这些深受苦难的老百姓!

    走出山林,柳毅来到了大路上,他猜测杜伏威的军队还在附近,就不敢走大路,就走进路边还没有被烧着的树林里,沿着旁边的大路向前走。

    走了半个多时辰,柳毅走出了被烧毁的那座山头,又走进了一片森林之中。他感到腹中饥饿,就打算先找点野果子充饥,于是开始在树林中寻觅野果。

    还没走多远,却发现树林中间有一条一丈多宽的路,似乎是通往山上的。柳毅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处,又不知道这条路到底是通往哪里,所以不敢贸然走到路上去。

    正犹豫的时候,忽然听见前面传来大队人马行进的声音。柳毅赶紧躲进路边的灌木丛中,偷偷地看着路上的情况。

    过了一会儿,只见三个人骑着马走在前头,后面跟着许多人。待他们走近的时候,柳毅认出了那三个人,他们是石方、张飞和巫玉儒。石方骑马走在中间,正和张飞巫玉儒两人说着话,三人脸上都挂着笑,石方更是显得志得意满。

    他们三人从柳毅前面走过的时候,柳毅听见了他们的一段对话。

    只听石方道:“你们二人一举歼灭了鲁霸和陈先达,收编了他们山寨余部,这回可是立了大功。待我回去之后,定会向杜大人禀告你们的功劳,到时候封官加爵,都不在话下。”

    巫玉儒道:“那就多谢石将军了。能够跟随杜大人,是小人的荣幸。凭杜大人的雄才大略,相信用不了多久,定能完成统一霸业。”

    石方得意地道:“那是自然,现在论实力,瓦岗寨和窦建德都不是杜大人的对手,日后攻破江都,入主东都,灭瓦岗寨,剿窦建德,统一天下,指日可待。”

    张飞道:“我可不管什么统一不统一,只要给我大官做,每日大鱼大肉就行!”

    石方呵呵笑道:“张飞兄果然是性情耿直之人。”

    三人都哈哈大笑着走过去了。

    柳毅听了,心里吃了一惊:“原来麻石寨和巫家寨早已和石方串通好,把渡溪寨和李家寨灭了。”

    正想着,却见后面跟着许多渡溪寨的百姓。柳毅看见了吴刚走在童子军前面,他的脸色看起来十分惨白,一点精神都没有。他身后的童子军和那些被抓去参军的百姓也都是一脸悲伤,很多人似乎都还沉浸在悲痛之中,另一些人则看起来异常绝望。

    再往后面,是一队长长的老百姓的队伍和山寨军队的队伍,最后面的似乎是石方的军队。

    柳毅等队伍过去之后,从灌木丛中跑到路上来,他不敢走路上,于是又钻进了路边的树林,继续往前赶路。

    柳毅在树林里找到了一些野果子,吃了那些野果,这才觉得肚子舒服多了,体力也得到了恢复。

    不知走了多久,柳毅来到了一条河流旁边。那条河在一个小峡谷中流淌,河水湍急,两岸都很高。

    柳毅站在河边,见前面没有路了,正想着该往哪一边走的时候,却突然发现河水上游有什么东西漂下来。柳毅定睛细看,只见河水中漂浮着许多烧焦的木头,此外还有不少衣物。正纳闷,却突然间发现水中漂浮着几具尸体,那些尸体有的面朝水底,有的朝着外面,柳毅大惊,原来那些尸体都是被杀死的人。

    上游不断有尸体漂下来,尸体随着奔腾的河水一会儿沉入水中,一会儿浮起来,还有的连身体都没有,只是一个头颅在水中浮浮沉沉。

    柳毅正惊讶的站着发愣,突然间,一个他十分熟悉的背影从他的眼前漂过去,柳毅一看,立即大叫了两声,然后急忙跟着那具往下游漂去的尸体跑。

    柳毅喊的是释空的名字。

    因为他清楚地看见:河中漂浮着一具孩子的尸体,那个孩子的身高和体型与释空差不多,而且还是个光头,只是脸朝着下面,没看清面目。

    柳毅以为那就是释空,于是惊慌地一边大叫着一边跟着湍急的河水跑。

    于是在空旷的峡谷中,在一条白浪滔天的河流边,一个小孩子惊慌地沿沿着河边狂奔,他那尖锐得近乎悲哀的叫声在峡谷中不断回响,又不断地被滔滔的流水声淹没。到了后面,那尖叫声变成了哭声,随着那湍急的河水往下游传去。

    柳毅在跑的过程中被路边的荆棘绊倒了好几次,脸上和手臂上都被荆棘划破了,留下了一道道血痕。但是他又很快爬起来,继续跟着河中的尸体跑。

    “释空死了,释空死了!”

    柳毅一边跑一边悲痛地想着,他多么想飞到河面上去,把释空的尸体抱上来!

    跑了一段路之后,前面突然没有路了,河水一下子被岸上茂密的荆棘丛遮住了,水中的尸体消失了。

    柳毅慌忙绕进树林里,也不管树林里的荆棘藤蔓,发疯似地往前跑,他一定要追上释空,然后把释空的尸体从水里捞出来!

    跑了好一会儿,他又跑到了河边,可是当他往河里看的时候,却发现水里什么都没有,那具尸体已经消失无踪了。

    柳毅急得大哭起来,于是疯狂地沿着河岸往下跑。还没跑几步,却一不小心踩到了河岸上的苔藓,脚一滑,整个人一下子掉进了下面湍急的河水之中。

    柳毅不会游泳,再加上水流湍急,一会儿就有一个浪花拍过来,将他拍进水中,他拼命地挣扎着,刚想大声叫出来,却又沉入了水中,呛了一大口水。

    柳毅在水中挣扎着,被那湍急的河水往下游冲去。

    至于柳毅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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