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同世玢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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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管家是个有眼色的，忙轻声道，“大医只管对付着用药，府里遍寻名医，都说少爷的病十分奇特，脉象奇怪，都不敢随意开方，也只敢抓些温补的药来，少爷的病又一日不比一日，如今人也是形销骨立。我家老爷的意思是，若大医亦是无法，便让少爷少受些罪罢……”
红颜低了头去看床上紧闭着双眸，面色惨白的青年，眼神愈发奇异了。
李家管家顿了顿，似乎是在平复情绪，又接道，“大医是这锦城少有的好大夫，经由你手的患病之人无不称颂，大医原先并不下山出诊，我家少爷又受不得颠簸，竟是与大医无缘了。幸而大医近来愿意下山出诊，我家少爷此番能否痊愈就全指望大医了……”李家管家抹了抹泪眼。
红颜略一沉吟道，“管家你先出去吧，我看诊时受不得打扰。”
李家管家老脸一红，羞愧道，“老奴嘴碎了，大医请，老奴这就走。”
偌大的内室里，只有红颜与床上躺着的青年二人。红颜打量着面前的人，挑眉道，“你还不醒吗？”
床上的人毫无动静，李家少爷的脸上亦是一片死气沉沉。红颜瘪瘪嘴，伸手将李家少爷身上的被褥一把掀开了，在他身上摸索了起来。红颜只觉得手下的身子是愈发的僵直了。
及至红颜摸到李家少爷臂弯和腰侧的位置，那李家少爷倏地睁开了眼，一把抓住了红颜的手，目光炯炯，哪有半分行将就木的病气？
红颜毫不意外，抽回了手坐在椅子上，气定神闲的道，“说说看，为何装病？”
“你如何知道我是装的？”李家少爷开口道，他的声音似许久未出口过，有些生涩，并不清亮，沙沙的像手抚过粗糙的宣纸。
“我是大夫。”红颜笑笑道。
“你是唯一一个知道我是装病的大夫。”李家少爷双眸清澈，声音虽透着虚弱却很坚定，红颜想他该是一个很有毅力的人，不然也不会装病一装就是数年，还能不被拆穿……
“我年少时也曾玩过你的把戏，只是你用起来更为纯熟。”红颜半真半假的道。
“年少时？大医似乎正值年少。”李家少爷微眯了眼，饱含深意的道。
红颜心头一跳，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微微笑道，“我极早便出来游荡红尘，虽年纪尚幼，该知晓的却并不比成人少，当然，这世间还是有许多我不得而知的事，譬如李少爷你为何好好的少爷清福不享，偏装病来吓唬你那年迈的双亲。”
李家少爷有些苦涩的别开了眼，“我实在是没法儿……”
红颜仍是静静的坐着，并不再接话。
“我并非装病，只是我是心病，非是身患顽疾罢了。”李家少爷半晌才幽幽叹气道。
红颜心想，她难道要充当一名心理医生来开解一个想不开的青年？她开口道，“李少爷正值壮年，又是何样的心病竟让你不惜作践自己的身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李少爷难道不为你年迈的双亲考虑吗？”
李家少爷看着顶上雕花的梁柱，苦笑道，“我实在是没法儿……”
红颜又不说话了，她并不善于揣度人的心思，和这样心中藏着无数秘密的人说话是一件极累的事情。
“玉大医能替我保守秘密吗？”李家少爷缓缓道。
红颜心里忽然跳出了一行字，只有死人才会永远守住秘密……
她哆嗦了一下，赶紧道，“若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李少爷还是不要讲给我这个无关紧要的外人听了罢。”她强调了无关紧要四个字。虽然现在这个李家少爷虚弱的连她的手都抓不紧，可也难保他不会叫人来灭她口。
李家少爷似乎笑了一下，喘了口粗气道，“玉大医很是有趣，是怕我做伤害你的事吗？”
红颜干笑，知道也别说出来啊。
“李少爷说笑了，我们还是继续方才的话吧，其实世上之事皆有解法，你实在不必如此消极，你若有所求，尽管提，我可以尽量助你，也好消解你心中的愁闷，早些好起来。”
“那就请玉大医听一听我的愁闷吧。”
红颜苦了一张脸，有些不甘愿的道，“李少爷请讲。”
“有这样一个人，他孑然一身，独自一人从另一片大陆而来，他昏了过去，醒来后竟父母齐全，家大业大，他很惶恐，他知道这一切都不是他的，他觉得自己强占了另一人的身份，自此夜不能寐，十分忧心。他除了知晓自己上有父母，下有弟妹外，竟对其他事一无所知。他怕会招致怀疑，唯有出一下招。”李家少爷一口气说完，神情放松了一些，却仍紧紧的盯着红颜，最后道，“如今大医知晓这下招了。”
红颜只觉头皮发麻，生怕他下一句就是，你知道的太多了……
她只得硬着头皮道，“李少爷的故事真是有趣，也很是奇特，我想，世上无奇不有，若是久病之下，前尘旧事忘记了大半也是有的。”
李家少爷微微扯了扯嘴角，“如此说来，大医有法子医我这病呢？”
红颜擦擦额头，“在下自然尽力而为。”
“如此，便有劳大医了。”李家少爷这才似真放了心，沉沉的闭上了眼。
红颜忙跑了出去，直想拉了紫荆就走，却又十分犹豫，毕竟那人身份特殊，若是不救，他们二人毕竟同病相怜，她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道坎。若是救了，日后少不得与他有些纠缠。红颜最惧麻烦，一时左右为难了起来。
“大医可是有办法医治我家少爷了？”李家管家很是有眼色，他见红颜出来并不如前些个大夫般只知摇头说句惭愧就告辞，就知此人必是有些主意了，赶紧问道。
红颜吸口气，点头道，“不错，在下有方可使，有八成把握能令贵府少爷身子好起来，只是这法子有些凶险，虽能救他性命却也可能要伤几分根本，所以，在下很是犹豫。”
李家管家见他说的严肃，忙请了他去见老爷夫人，请老爷夫人定夺。
李老爷一听红颜有办法令他儿子转危为安，激动的直要给红颜跪下，哪还管的了药凶不凶猛，能救回他儿子一条命就是已是天大的恩赐了。
红颜看着面前一头花白的李老爷，心中难免有些酸涩，他如果得知这救回的儿子并非他原先的儿子，会不会十分失望？还是觉得儿子还在身边就好，不论那魂灵是谁。
她还是开了方子，尽是些不冲撞却也无甚效用的药，方子写的漂亮，便是行医丰富的郎中也无法从她方子里挑出毛病，只是这方子的效果也不得而知了。
红颜心中还是对李家少爷存了几分教训之意，为那操碎心的李老爷，他既霸占了他人的身体就该为那人好好活着，而不是自己作践自己，也让身旁的人黯然落泪。因而她的方子开的，药极苦，令人闻之色变。
那李家少爷铁青着脸，喝完了那药，一脸想吐又不能吐的模样看的红颜心头大快。也似模似样的的宽慰了他几句，大抵不过是良药苦口，身子好起来是紧要的无关痛痒的话。
红颜让紫荆送了口信回去，自己则在李府住了下来，皆因那李老爷生怕他开的药方凶猛，自己的儿子熬不过，千求万求的让他在府中小住几日，以便随时能照看自家儿子。
那李家少爷原是没病，身体孱弱也只是因为每日并不进食，实在熬不住了才喝些米汤，自然形销骨立，一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模样。红颜既然答应了替他掩护，他也就放下心来开始吃些饱腹的食物了，只是每日苦药依旧是在喝着的，他自是暗中叫苦不迭，却也别无他法。
中间装作痛苦的呕吐了几回，红颜都稳住了他的“病情”，李府见红颜衣不解带，尽心尽力，不假手于人的照顾自家少爷，人人皆对他多了几分敬意。李家少爷也开始慢慢开口说话了，整个李府都沸腾了。
少爷五年未曾开口说过一句完整的话了，第一句便是“爹，娘，孩儿不孝，劳动二老为儿子操碎了心。”还要磕头，被李老爷死死拦住了，李夫人更是痛哭着抱住他。
红颜的药也显出了“后继之力”，李家少爷竟将前事忘的一干二净，只记得自己的爹娘和弟妹，他人竟是半个也记不住，连以往的账目也分辨不清了。红颜解释道，原先她以为此药会影响李少爷的智力，不想李少爷身子底子好，竟未曾影响，只是忘了些前事，实在是可喜可贺。
李府上上下下皆是对红颜感恩戴德，视其为李府救命恩人，对少爷失去记忆一事全不在意，李府甚至大摆了三日的流水席，并给红颜封了一百两金子的红包。
困扰了李家少爷五年的问题就这样迎刃而解了，他亦对红颜存了几分感谢，且他望向红颜的眼神十分有深意，红颜心里直发怵，面上强作若无其事，很快就去向李家老爷辞行了。
李老爷又挽留了一番，无奈红颜去意已决，也就让府上备轿，又添了一些谢礼一并给红颜带去。
红颜坐上轿时，心里大舒了一口气，又暗自焦急恨不能让轿夫赶紧启程，好让她远离了这让她心惊肉跳的危险之地。
然事与愿违。
“大医为何去的如此匆忙，玢珂还未向大医表示谢意，还请大医下轿说话。”李家少爷的声音在轿外悠悠响起。
李家管家是个有眼色的，忙轻声道，“大医只管对付着用药，府里遍寻名医，都说少爷的病十分奇特，脉象奇怪，都不敢随意开方，也只敢抓些温补的药来，少爷的病又一日不比一日，如今人也是形销骨立。我家老爷的意思是，若大医亦是无法，便让少爷少受些罪罢……”
红颜低了头去看床上紧闭着双眸，面色惨白的青年，眼神愈发奇异了。
李家管家顿了顿，似乎是在平复情绪，又接道，“大医是这锦城少有的好大夫，经由你手的患病之人无不称颂，大医原先并不下山出诊，我家少爷又受不得颠簸，竟是与大医无缘了。幸而大医近来愿意下山出诊，我家少爷此番能否痊愈就全指望大医了……”李家管家抹了抹泪眼。
红颜略一沉吟道，“管家你先出去吧，我看诊时受不得打扰。”
李家管家老脸一红，羞愧道，“老奴嘴碎了，大医请，老奴这就走。”
偌大的内室里，只有红颜与床上躺着的青年二人。红颜打量着面前的人，挑眉道，“你还不醒吗？”
床上的人毫无动静，李家少爷的脸上亦是一片死气沉沉。红颜瘪瘪嘴，伸手将李家少爷身上的被褥一把掀开了，在他身上摸索了起来。红颜只觉得手下的身子是愈发的僵直了。
及至红颜摸到李家少爷臂弯和腰侧的位置，那李家少爷倏地睁开了眼，一把抓住了红颜的手，目光炯炯，哪有半分行将就木的病气？
红颜毫不意外，抽回了手坐在椅子上，气定神闲的道，“说说看，为何装病？”
“你如何知道我是装的？”李家少爷开口道，他的声音似许久未出口过，有些生涩，并不清亮，沙沙的像手抚过粗糙的宣纸。
“我是大夫。”红颜笑笑道。
“你是唯一一个知道我是装病的大夫。”李家少爷双眸清澈，声音虽透着虚弱却很坚定，红颜想他该是一个很有毅力的人，不然也不会装病一装就是数年，还能不被拆穿……
“我年少时也曾玩过你的把戏，只是你用起来更为纯熟。”红颜半真半假的道。
“年少时？大医似乎正值年少。”李家少爷微眯了眼，饱含深意的道。
红颜心头一跳，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微微笑道，“我极早便出来游荡红尘，虽年纪尚幼，该知晓的却并不比成人少，当然，这世间还是有许多我不得而知的事，譬如李少爷你为何好好的少爷清福不享，偏装病来吓唬你那年迈的双亲。”
李家少爷有些苦涩的别开了眼，“我实在是没法儿……”
红颜仍是静静的坐着，并不再接话。
“我并非装病，只是我是心病，非是身患顽疾罢了。”李家少爷半晌才幽幽叹气道。
红颜心想，她难道要充当一名心理医生来开解一个想不开的青年？她开口道，“李少爷正值壮年，又是何样的心病竟让你不惜作践自己的身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李少爷难道不为你年迈的双亲考虑吗？”
李家少爷看着顶上雕花的梁柱，苦笑道，“我实在是没法儿……”
红颜又不说话了，她并不善于揣度人的心思，和这样心中藏着无数秘密的人说话是一件极累的事情。
“玉大医能替我保守秘密吗？”李家少爷缓缓道。
红颜心里忽然跳出了一行字，只有死人才会永远守住秘密……
她哆嗦了一下，赶紧道，“若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李少爷还是不要讲给我这个无关紧要的外人听了罢。”她强调了无关紧要四个字。虽然现在这个李家少爷虚弱的连她的手都抓不紧，可也难保他不会叫人来灭她口。
李家少爷似乎笑了一下，喘了口粗气道，“玉大医很是有趣，是怕我做伤害你的事吗？”
红颜干笑，知道也别说出来啊。
“李少爷说笑了，我们还是继续方才的话吧，其实世上之事皆有解法，你实在不必如此消极，你若有所求，尽管提，我可以尽量助你，也好消解你心中的愁闷，早些好起来。”
“那就请玉大医听一听我的愁闷吧。”
红颜苦了一张脸，有些不甘愿的道，“李少爷请讲。”
“有这样一个人，他孑然一身，独自一人从另一片大陆而来，他昏了过去，醒来后竟父母齐全，家大业大，他很惶恐，他知道这一切都不是他的，他觉得自己强占了另一人的身份，自此夜不能寐，十分忧心。他除了知晓自己上有父母，下有弟妹外，竟对其他事一无所知。他怕会招致怀疑，唯有出一下招。”李家少爷一口气说完，神情放松了一些，却仍紧紧的盯着红颜，最后道，“如今大医知晓这下招了。”
红颜只觉头皮发麻，生怕他下一句就是，你知道的太多了……
她只得硬着头皮道，“李少爷的故事真是有趣，也很是奇特，我想，世上无奇不有，若是久病之下，前尘旧事忘记了大半也是有的。”
李家少爷微微扯了扯嘴角，“如此说来，大医有法子医我这病呢？”
红颜擦擦额头，“在下自然尽力而为。”
“如此，便有劳大医了。”李家少爷这才似真放了心，沉沉的闭上了眼。
红颜忙跑了出去，直想拉了紫荆就走，却又十分犹豫，毕竟那人身份特殊，若是不救，他们二人毕竟同病相怜，她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道坎。若是救了，日后少不得与他有些纠缠。红颜最惧麻烦，一时左右为难了起来。
“大医可是有办法医治我家少爷了？”李家管家很是有眼色，他见红颜出来并不如前些个大夫般只知摇头说句惭愧就告辞，就知此人必是有些主意了，赶紧问道。
红颜吸口气，点头道，“不错，在下有方可使，有八成把握能令贵府少爷身子好起来，只是这法子有些凶险，虽能救他性命却也可能要伤几分根本，所以，在下很是犹豫。”
李家管家见他说的严肃，忙请了他去见老爷夫人，请老爷夫人定夺。
李老爷一听红颜有办法令他儿子转危为安，激动的直要给红颜跪下，哪还管的了药凶不凶猛，能救回他儿子一条命就是已是天大的恩赐了。
红颜看着面前一头花白的李老爷，心中难免有些酸涩，他如果得知这救回的儿子并非他原先的儿子，会不会十分失望？还是觉得儿子还在身边就好，不论那魂灵是谁。
她还是开了方子，尽是些不冲撞却也无甚效用的药，方子写的漂亮，便是行医丰富的郎中也无法从她方子里挑出毛病，只是这方子的效果也不得而知了。
红颜心中还是对李家少爷存了几分教训之意，为那操碎心的李老爷，他既霸占了他人的身体就该为那人好好活着，而不是自己作践自己，也让身旁的人黯然落泪。因而她的方子开的，药极苦，令人闻之色变。
那李家少爷铁青着脸，喝完了那药，一脸想吐又不能吐的模样看的红颜心头大快。也似模似样的的宽慰了他几句，大抵不过是良药苦口，身子好起来是紧要的无关痛痒的话。
红颜让紫荆送了口信回去，自己则在李府住了下来，皆因那李老爷生怕他开的药方凶猛，自己的儿子熬不过，千求万求的让他在府中小住几日，以便随时能照看自家儿子。
那李家少爷原是没病，身体孱弱也只是因为每日并不进食，实在熬不住了才喝些米汤，自然形销骨立，一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模样。红颜既然答应了替他掩护，他也就放下心来开始吃些饱腹的食物了，只是每日苦药依旧是在喝着的，他自是暗中叫苦不迭，却也别无他法。
中间装作痛苦的呕吐了几回，红颜都稳住了他的“病情”，李府见红颜衣不解带，尽心尽力，不假手于人的照顾自家少爷，人人皆对他多了几分敬意。李家少爷也开始慢慢开口说话了，整个李府都沸腾了。
少爷五年未曾开口说过一句完整的话了，第一句便是“爹，娘，孩儿不孝，劳动二老为儿子操碎了心。”还要磕头，被李老爷死死拦住了，李夫人更是痛哭着抱住他。
红颜的药也显出了“后继之力”，李家少爷竟将前事忘的一干二净，只记得自己的爹娘和弟妹，他人竟是半个也记不住，连以往的账目也分辨不清了。红颜解释道，原先她以为此药会影响李少爷的智力，不想李少爷身子底子好，竟未曾影响，只是忘了些前事，实在是可喜可贺。
李府上上下下皆是对红颜感恩戴德，视其为李府救命恩人，对少爷失去记忆一事全不在意，李府甚至大摆了三日的流水席，并给红颜封了一百两金子的红包。
困扰了李家少爷五年的问题就这样迎刃而解了，他亦对红颜存了几分感谢，且他望向红颜的眼神十分有深意，红颜心里直发怵，面上强作若无其事，很快就去向李家老爷辞行了。
李老爷又挽留了一番，无奈红颜去意已决，也就让府上备轿，又添了一些谢礼一并给红颜带去。
红颜坐上轿时，心里大舒了一口气，又暗自焦急恨不能让轿夫赶紧启程，好让她远离了这让她心惊肉跳的危险之地。
然事与愿违。
“大医为何去的如此匆忙，玢珂还未向大医表示谢意，还请大医下轿说话。”李家少爷的声音在轿外悠悠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