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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三人行桥上争执双双落水,春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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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妒火中烧不自知,嬉笑怒骂竟比痴。

    哭笑不得相戏谑,怒极攻心起争执。

    赞人皆说智若愚,为今看来愚若智。

    漫说女子小肚肠,千百俊杰悉如是。

    送亲使者二皇子窦慠,北国皇帝齐公贤,以及一干大臣正在御书房之中畅谈国事,既是涉及两国邦交,其中自然包括昨日又一次成亲的驸马杨悟民,而秉循着后宫不得干政的旧例,两位公主以及其他人都悠闲了起来。

    悠闲是罪过啊……

    “杨圣,你陪我到花园里去转转吧。”毫无防备的爱笙被惜琴叫走,拉到了对于惜琴来说还是完全陌生的御花园之中。现在虽已是春天,但是这里的花园毫无开花的迹象,只是一片片的草地已开始转绿,仍只是草色遥看近却无的程度,但是那一抹新绿,确实是能叫人眼前一亮。仅此而已,爱笙实在是看不出这花园之中还有什么别的值得转的,还有,她很警惕,为什么惜琴要拉着她来。

    “若是在苏州,”惜琴惋惜地看了看光秃秃的柳树枝条,接着说:“现在应该已经抽出枝芽来了,或许已经开花了。这时候也应当是鸟儿乱叫的时候了。”漫步走上了吱呀作响的小木桥,惜琴看着已经冰尽化开的池水,满意地点了点头:“只这一池的春水,还是值得凝望的。你说呢,杨圣?”

    爱笙急忙敷衍道:“公主说的是,只是小人见识少,不曾见得南国之春,让公主见笑了。”话说得也在理,但是口风一转,再说出来的就变了味儿了:“既然金陵比不上苏扬的美好,公主又何苦嫁到这里来呢?还得和别人共事一夫,是不是太辛苦了些?”

    这带有质问语气的话若叫别人说出来,惜琴定然是要恼了的,但说出来的是爱笙,今日她心里又舒心,就不甚在意,反而是凝住了一双墨眸,深深地看着爱笙的眼睛,似乎是想看穿她。

    爱笙有些不自在,任谁被这样看这都是会不自在的。不过她今日心情不好,也就豁出去了,大着胆子抬起头来也凝视着惜琴,也想从她眼中看出些端倪来,可是,什么也没看出来。

    “爱笙,你是叫爱笙吧,我记得你的名字。”惜琴斟酌着字句,不想说得太多暴露了自己的感情,又把头偏过去看着并不是很深的池底,声气柔和了起来:“你是不是也喜欢她?”

    “公主的话,小人听不明白。”爱笙决心和这个公主保持对立的主仆关系,仍旧用冰冷而礼貌的语气敷衍。

    惜琴收起了短暂的温柔和伤感,带着玩味的眼神看着爱笙,露出了一丝冷笑:“你是真不明白吗?那好,我明着说,你是不是喜欢你家少爷——或者说是小姐,杨悟民——或是杨枫灵,就是那个兵部尚书,就是我的驸马——你若是想说是那个怜筝公主的驸马也成,你,杨圣,或者是说爱笙,是不是喜欢她,抑或是说——”惜琴眼中明显的警戒,“你爱上她了?”

    细雨轻飘,已经洒了一整天了,爱笙现在面对着一个醋意横飞的女人,却是如细雨一般悠闲、不紧不慢不慌不忙,可是好久没有说出一句话。

    空气中的水汽遮住了她眼中的氤氲,却遮不住她的话语:“是的,我承认。”

    没有料到她答得这么爽快,惜琴走了会儿神,然后笑了:“杨枫灵还真是个迷人的家伙。”笑转瞬成了嘲讽,“你觉得你是真心地爱上一个女人吗?”

    “那您是真心的吗?”爱笙没有回答,却是反问。

    “你说呢?”不想回答问题的惜琴同样反问。

    这窄窄的木桥上两个女人为了另一个女人的交锋刚刚开始,就已经被同样是闲着的一个女人看见,起了兴趣,向这边走来。

    “我觉得您爱的不真,”爱笙依旧是不卑不亢,丝毫没有胆怯,“因为你只是爱的那一个少爷男装时的影子罢了,若是第一次你就知道枫灵是个女子,你,还会爱她吗?”

    惜琴噎得半晌没说出话来,皱眉问道:“那你爱的就真吗?”

    爱笙蓦地怅然起来,两弯眉毛揪心地结在了一起:“我,也不真,我爱的,亦不过是个影子罢了,甚至,连个影子都不算,只是个寄居的灵魂。”

    虽然听不懂爱笙的话,可是惜琴还是想要问问题:“那么,谁爱的真?那个怜筝吗?”

    爱笙仰望着暗灰色的天,嗫嚅着说:“也许,就她最幸运,还没有爱上吧……”

    话音未落,两人同时听到了一个踏上木桥的声音,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去,看到了闲极无聊的怜筝向她们走来。

    道不同,不相为谋,这句话大概在情场上不适用,因为爱笙和惜琴两人此时居然有了灵犀一般准备离开,但是怜筝似乎就是为了找她们而来的,及时地叫住了她们:“诶,你们别走啊。”

    “呃,小人给公主请安。”杨圣自然知理,先告了安,毕竟她是驸马的书童,给公主请安无可厚非,但是用在惜琴和怜筝身上就难办了,两个人现在是彼此看着,四目相接,直直地站着,谁都不肯先开口说话,事实上,也不知先开口的能说出什么来,毕竟,两人身份平等,互相行礼做作了些,姐姐妹妹的称呼又叫两人别扭,所以,干站着,或许是冲淡尴尬气氛的良药。

    “那个,惜琴姐姐,妹妹见过姐姐。”怜筝终于咬着牙说出了这个称呼,因为惜琴比她年长,所以叫这个称呼按理来说不算吃亏,但是于情来讲,总是别扭。毕竟,她才是驸马的第一个“妻子”。

    惜琴也带着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笑容回应道:“妹妹多礼了。”然而她心里可没有这么想。

    接着沉默。

    沉默是一剂良药,没错,只不过积的多了,怕是会变成火药的,现在在场的三个人心中都有着一团乱麻,都很不得有一把火烧断,只是都有着各自不可言传的秘密,这火也只能自己烧自己。

    “呵呵,惜琴姐姐觉得驸马如何?”怜筝到底还是放心不下,生怕驸马泄露了身份。虽说驸马的心智确实高人一等,可是对着这个莫名其妙的公主,还是得担忧些个。更何况,那两人,似乎……从前就认识了。怜筝莫名其妙地觉得了不安,但她毕竟天真,便自认只是关怀那“姐姐”罢了,再不多想。

    惜琴此时竟是大智若愚起来,故意假装听不懂怜筝的话,反而作出一副娇羞状:“妹妹真是的,怎么好问这样的问题,要叫旁人笑话的。”

    怜筝张着嘴不知如何接下文,这么说,她不知道驸马的女子身份?那可就糟了,还是得瞒着。那驸马昨夜是怎么混过去的呢?

    又把人灌醉了?怜筝已经忘记了上次是自己把自己灌醉的。

    还是把人点了穴?这招驸马用过一次。

    抑或是借口看书躲起来躲了一夜?不像啊,今天早上看起来精神很好的样子。

    惜琴起了促狭心思,想逼着怜筝做出些反应来:“驸马是个很好的丈夫,你我姐妹两个还真是有福气的人啊。像他那么有才华的男子,又勇敢,又坚强,又聪明,风度翩翩,温文尔雅,举手投足之间将世间的俗物尽皆比了下去。人生能得伴侣如此,夫复何求?本宫只觉得三生有幸,能够与驸马——不,是夫君结为秦晋之好,只盼能够琴瑟和谐,白头偕老,将来若是能够弄孙为乐,颐养天年,也是不枉此生了。不过这都仰赖妹妹的好气度,不怪罪我的莽撞,才使我得以侍奉夫君,有此荣幸。”说着,还象征性地欠了欠身,挂了满脸笑容。

    怜筝愈发惊奇,此时的惜琴,真就像是沉浸在幸福之中的女子一般,一脸娇羞之色。怜筝开始迷糊了:难不成是我笨得连男女都分不清了?驸马其实是个男人?她在骗我?

    “唔,惜琴姐姐,真的是这样吗?那昨晚洞房花烛夜……”怜筝不得不提出自己的疑惑。

    而惜琴竟是“羞红”了脸,转过身去似乎要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怜筝那里见识过这样的阵势,惊得险些晕了过去。终于忍不住再和她兜圈子了,怜筝咬了咬牙,权衡再三:“其实……其实……,嗯。”她还是犹豫了,因为她想如果这个女人是装的的话,那自己要是把驸马的身份告诉她,驸马是绝对有危险的。

    “其实什么?”惜琴不依不饶起来,现在她竟觉着了乐趣,心想这样也挺有趣的。

    怜筝忽然笑了起来,说:“其实驸马不能人道啊,惜琴姐姐刚才说的那番话莫不是掺了假了吧。”

    寂静无声……

    正在微笑着听窦慠谈笑的枫灵忽然打了好几个喷嚏,惹得一干大臣侧目,连皇帝齐公贤也微微蹙了蹙眉,担心地问:“驸马是不是得了伤寒了,需不需要休息一下?”

    枫灵急忙摆手:“多谢父皇关心,儿臣安好,怕是着了点凉,不碍事的,不碍的。”然后拉了拉衣服,使它离自己身体更紧一些,心中奇怪:“怎么脊背发寒啊?”

    惜琴和爱笙岿然不动,一个是笑倚阑干,一个是表情惊异,只是都显得僵硬了些,而且直勾勾地看着怜筝。大愚若智,真的是太适合了。

    怜筝看到惜琴沉默了,侧着头接着问:“惜琴姐姐在想什么呢?”

    惜琴怅然说道:“没什么,不过,妹妹应当知道驸马是女子吧。”

    又一次沉默,只是这次脸上僵硬的是怜筝了。羞赧、气氛、愤怒、不甘一起爆发,她怒气冲冲:“你刚才是拿我寻开心么?”

    惜琴懒洋洋地笑了,但这种慵懒的笑意没有持续多久就化为了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若是回去告诉她,她不知会作出怎样的表情来。我的驸马……哈哈哈哈……不能人道……哈哈哈哈”她笑得弯了腰,笑得怜筝的脸更加得红了。但是除了又羞又怒之外,还有别的情感参杂其中:我的驸马,什么意思?意思自然是浅显易懂,但是叫怜筝不能理解的是自己对这样的归属不能接受。

    为什么听到“我的驸马”的时候,我会感到别扭呢?凭什么说是你的?怜筝的脸上笼上了乌云一片,阴沉沉的。

    惜琴注意到了,于是停了笑,轻轻地靠近怜筝耳边,问:“怎么?你生气了?”

    毫无防备的面前多出一张脸来,怜筝没有惊慌,而是冷静问道:“为什么说是你的驸马?”

    “难道不是我的吗?她是我的丈夫啊!”惜琴向后走去,仍旧是倚着栏杆,笑眯眯的模样。

    “可是,她不是任何人的丈夫呀!”怜筝皱眉,接着为枫灵争取自由:“她是女子,你们不过是一对假夫妻罢了。我和她,也是。”后面的五个字,口气有些弱。

    “你怎么就知道我和她是假夫妻呢?”惜琴严肃起来,双臂抱合,看着怜筝认真的表情。

    “嗯……”怜筝不知怎么回答:“你们都是女子啊!”

    “就算如此,那又如何?”惜琴更加郑重地说出了八个字,接着说,“她已经是我的丈夫了,我的。而且,我爱她。”惜琴的眼神中满是坚定。

    无名之火腾腾燃起,怜筝还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可是知道了自己非常生气,这就够了。

    “你疯了吗?”怜筝的右拳捏紧了,除了无名之火外,还有莫名的紧张。

    “没有啊。而且,我和她确实已经是夫妻了。”惜琴脸上笑如春风一般,使得阴凉的天气中仿佛见了一丝阳光,或许,只是在某些人看来而已,至少,怜筝不这么看。

    怜筝猛然上前一步,叫爱笙也不由得紧张起来,这,怜筝公主莫不是想和惜琴打架吧,以她的功夫,绝对打不过自小习武的惜琴。而惜琴也是戒备起来,眼神中满是着警惕和警告。

    果不其然的是,怜筝踢出一腿;出乎意料的是,没有踢到惜琴,而是踢向了木制的栏杆。惜琴只是做了和她直接动手的准备,却没料到她这一招。多年未修的栏杆受不了重击,折了;失去了依靠的惜琴,仰面倒了下去,毫无意外地掉进了并不是很冰凉的水中。

    而怜筝则是一脸的无辜,仰面看天,小声说:“天气还是不错的,也没有阳光,应该不会晃着眼睛。没有碍眼的,看什么都方便了。”说着,露出了狡黠的微笑。

    认识了枫灵许久,爱笙今天才算学会了她无奈的表情,哭笑不得,又急又忧,看着在水里挣扎着的惜琴不知如何是好。

    无巧不成书,一行华盖来了,是议政结束的大臣们陪着皇上、太子以及来使窦慠出来散心。爱笙自然是个聪明人,知道若是让人看到新嫁来的公主掉到河里,而这个公主在桥上得意洋洋会有怎样的后果。

    定然是要风言风语满京师了。

    急中生智,爱笙看着怜筝的背影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咕哝道:“为什么我这么倒霉?”然后,伸出双手——“扑通”,刚才还在桥上耀武扬威的怜筝公主现在和惜琴公主一样,掉到了水里。

    最后,是驸马贴身书童杨圣的呼救声惹来了正向这个方向行来的銮驾,在一干人等的惊慌之中,两位表情怪异的公主被救了上来。

    此事被解释为:栏杆年久失修,两位公主笑谈风景时不小心双双落水。

    居然都信了。

    当然,除了事后被告知了一些事情而满脸通红的驸马。

    赶往丞相府的马车上,曹陵师脸上的不解与困惑显而易见,眉头纠结在一起似有万般忧心。而他的父亲,也就是曹丞相,正安详地闭目养神,悠闲之色,不言自明。

    “陵师,你沉默许久了,是想什么呢?”就在曹陵师张口想问什么的时候,曹庆出其不意地抬眼问着,好像早已获悉他的疑惑。

    曹陵师没有吃惊,父亲的高瞻远瞩和精明是他一直都望尘莫及的,所以也就大着胆子说了出来:“父亲明鉴。您以前一直在我面前夸赞驸马的人品好,这,儿子看得出来,他确实是个尽心尽责为皇上办事的好官员。而且做事锲而不舍,自信满满,也是足智多谋——但今天朝会上,他是不是有些失礼了?这实在是不合他给其他同僚的印象的。虽然他的兵部侍郎不是什么肥缺,但是也算是俸禄优厚,且有了不少封赏,丰衣足食当是无妨。他本人也不是贪婪之徒,之前也有几个人为了巴结他而送上厚礼,可他都是拒而不收,但今晚——”

    “你是说他今天向皇上亲自要封赏是不是?”曹庆方才只是一抬眼,现在早已闭上多时,似乎多睁一会儿都会叫他劳累。

    “正是,当着满朝文武要求加俸,还说因为多添了几口人,开销增大,望皇上见谅,就像是个向父母讨赏钱的孩子似的,实在是——叫儿子难以理解。”曹陵师终于把话说完,在半明半暗之中看着曹庆平静养神的脸,眼中带有询问和求教。

    “那有什么,正常得很。”似乎是敷衍,轻描淡写,就是八个字,曹庆就把曹陵师打发了。

    但是曹陵师不愿放弃,恳求着说:“父亲对于官场上的这些,从来清楚,为何不肯对儿子赐教?”

    曹庆似笑非笑地冷哼一声,慢慢说道:“你呀,亏你还比驸马年长几岁,到底是没有驸马心思缜密。想他两国驸马,是为的哪国的臣?皇上定然是要忌他三分,原先他身上的兵权,回京之后不到半个时辰就被解了去,难道你看不出来吗?皇上是猜疑驸马,而驸马也防着皇上的猜忌,所以——才要摆出一幅贪婪之状,向皇上索要财物封爵,以表明自己不过是个乐天知命的小人物罢了——心怀天下之人,是断断不会记挂这些小财的——你没看到皇上后来脸上的笑容多了许多吗?”

    “噢,儿子明白了。”曹陵师这才明白,不禁惭愧起来。

    这一日,驸马被皇上封为平逸侯,加封太子太傅,不过是个虚衔罢了。但是一心辅佐太子齐恒的曹庆,倒是巴不得驸马能够真的站到太子这一边,看来,以后还是得和驸马多多亲近。

    车轮滚滚,载着惭愧的曹陵师和思绪复杂的曹庆向相府驰去……

    晚霞满天似乎是预示着明日的好天气,今儿个却是没有这等的运气了,春雨缠绵的京城今天专门为了迎接来自扬州的客人一般,仍是在下雨,而且,愈下愈大。

    枫灵是没有心思享受这春雨带给普通黎民的喜悦,今日特殊至极,她做了不少的决定,也见了不少的人,听了不少的事,而且,还窘迫了许久,直到现在。

    因为大雨滂沱,又是黑天,路险难行,齐公贤好意留了惜琴公主及驸马在宫中歇息,实际上,他已经有了要惜琴住在宫中的打算——这自是有目的的。

    留在哪个宫呢,显而易见,因为大兴土木为惜琴建造的宫殿尚未完工,所以,只好住在流筝宫中,并且,早早地就收拾好了一间房出来。至于这一间房给谁住,难说得很。

    而枫灵此时的窘迫则是因为宴席上数道犀利的目光齐齐向她射来,似乎是想要将她这个人看穿,幸而她不是很单薄,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露了怯,而是谈笑风生,保持了翩翩风度。

    秦圣清仍是为皇上在幽州办那神秘的案子么?现在还未回来,枫灵不由自主地向皇上看去,不料看到了皇上身边的人,眼神亦是犀利,叫她赶紧低下了头,心中叫苦:我怎么把她给忘了,还未解决?

    皇上今天心情不错,脸上笑容满面,只是一直问窦慠、惜琴觉得这里如何,有没有觉得不习惯,然后就是回忆当年和窦胜凯联手的事情,乐得自在,没有注意到身旁的云妃到底在看什么。

    而怜筝在看什么,是明显的,她在看——摆在偌大的圆桌正中的一只大碗里的一种圆型覆甲鱼类,而且已经看了好久了,自从下午从河里被捞上来之后,她就一直心不在焉,似乎在想什么事情,有时候偷瞄一眼驸马,但是很快又会疑惑地把目光转向他处。

    惜琴倒是明目张胆地注视着驸马,一动不动,这叫窦慠倍感尴尬,咳了好几次,都没能把惜琴的注意力引到不断向他们兄妹俩个发问的齐公贤身上,直到驸马向皇上敬酒,惜琴才顺便地把目光移向齐公贤,回答了一两个问题,然后才算是放过了目光捆绑,吃起菜来。

    此时此刻,爱笙正在流筝宫的回廊之中站着,难得雨小了些,她伸出手去,教雨水温柔地吻着她的手心,如此的柔和触感,令她放松了不少。若是此时触碰她手的也是一双柔和的手,怕是会更好一些。

    “天凉,你还是多穿件衣服吧。”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不过,是比枫灵的声音更熟悉的那个。

    “哦,谢谢,田许。”爱笙接过了他递来的外袍,披上,接着看雨。

    “这一场春雨连绵,不知要下到几时啊!”田许感慨道,然后看着专心致志的爱笙:“你说呢,爱笙小姐?”

    爱笙随口答道:“该停时候自是会停,哪由我们凡人管着?”

    “那,情呢?”田许似乎也是随口说着,眼却是盯得更紧了。

    爱笙的手慢慢攥成了拳,转过来看着田许说着:“怎么?田许,越发聪明了?不过,可别太聪明。”

    “哈哈,小人从来愚笨,爱笙小姐莫怪。”田许眼中熠熠闪光,好像真的是在玩笑。

    “田许,”爱笙再次伸出手去碰那细细的雨水,笑着说:“我看,你也有些晕了吧。”转过来,将一丝冰凉的雨珠撩到田许的脸上,接着说,“你莫不是也像我一样?对少主人……”

    田许的脸似酒醉的人一般红透了,在灯光下依然看得分明:“爱笙小姐莫要戏弄小的,小的可不敢。”

    爱笙孩子气地笑了:“你呀,就是太木了,和你弟弟一点都不像。”

    田许和气地憨笑,说:“若是爱笙小姐发话,属下自当把田谦叫来,让他顶我的职,我去守护老爷。”

    “算了吧,”爱笙若有所思:“假使是他来了,这里可就得乱了套了,他本就是玩闹性子,且恣情纵性,我怕他会缠着主子不放。”

    田许无奈地看着爱笙,忽然想起了件事:“主子今日和我在马上说了好些事情,又见她私下里和你说了一会儿,是不是……爱笙小姐,你会放弃吗?”

    爱笙将脸转过去,怔怔地看着田许,说:“你确实是越来越聪明了,田许,是不是得到师公的点化了?不过,太聪明的人,可是会容易被记恨的!”

    “呵呵,属下愚笨,”田许低下头,慢慢退后,又站住,抬起头来,“血咒已经近十八年了,不知对主子会不会影响太大。”然后转身离开。

    爱笙默默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也开始考虑起他提出的问题来。

    是啊,已经这么多年了……

    入夜乃是休息的时分,众人各自回了宫,各自回了房间。

    杨圣本就在流筝宫有一席之地,而田许也已被安排了住宿,怜筝自是回她的寝宫,惜琴亦被安排好了房间,唯有那杨枫灵,不尴不尬,正好是个无家可归之人,于是躲进了书房。新婚燕尔,跑到怜筝房中实不恰当;寄人篱下,宿在惜琴房内怕是会让皇上生气;到杨圣房中的话,驸马就彻底成了断袖了,至于田许,驸马没有考虑过,但也许是个去处。

    不过,枫灵自然也是因为有事,才到书房去的,她要画画,为一个女子而画,这女子是谁,暂且隐了她的名字吧。

    虽说打定了主意要画画,但是画什么,是个问题。

    枫灵调好了墨色,对好了颜料,坐在太师椅上发呆,似乎在等待灵感。

    来了!

    但不是灵感,而是蹑手蹑脚进来的某人。枫灵正在沉思之中,虽然冥冥之中知道有人进来,可是没有反应过来,仍是衔着笔杆发呆。直到她反应明白时,怜筝已经绕到她身后,把一双冰凉的手伸进了她的脖颈里。

    “啊!”枫灵跳了起来,惊讶地看着笑眯眯的怜筝,“怜筝,你——”

    “凉吗?枫灵姐姐。”怜筝依旧是叫她姐姐,这是自从那次返京之后就留下来的习惯。

    “哦,凉,凉,凉,凉……”嗫嚅着说了好几个“凉”,枫灵有些迷糊了。下午她拉住爱笙问了堕水的始末,险些没吓出病来,心想惜琴既然说得那么明白,怜筝应是什么都听明白了,那么,她应该会刻意地避开自己吧,晚上她飘忽不定的目光更是让枫灵肯定了这一想法。

    可是,她高估了怜筝的接受能力。怜筝生在宫闱,连断袖都是隐隐约约从书上看来的,这书上不曾记载的东西,她当然是知道得不是很清楚的。所以,目前,她对驸马没有戒心,对于惜琴的话,也只是当成了玩笑来听。

    “这么晚了,你不去睡,还在书房做什么?”怜筝好奇心起,想看看驸马在画什么,可是,只看到了一张白纸。

    “哦,没什么,睡不着。”枫灵淡淡地放下笔,揉了揉太阳穴,刚才的冰冷一激让她清醒了好些。

    “怜筝,”她面对着怜筝,问:“你是和谁学的跳舞?”宫廷之中的女子,应该是不会刻意地被教授这些贫苦女子才会借以谋生的手段的。

    “是和云妃娘娘,”怜筝坐在书案前,似乎在回想,“那年我七岁,云妃刚刚生了弟弟六皇子,我常常跑去看,她很喜欢我,就教了我跳舞。”

    “哦,是这样。”喃喃自语着,枫灵心中有些感伤,云妃生下的孩子不到三岁时就被封为齐王,然后送到了高丽使馆作了那里的使臣,说到底,也是为了巩固太子的权而已。或许,送到那里,也是保护那个孩子的手段,毕竟,出身卑微的母亲是无法好好保护自己的孩子的,虽然现在的云妃是皇上身边最得宠的妃子。

    “公主,答应我一件事好吗?”枫灵从怀中摸出了那只碧玉的笛,低声说道,“可以,为我跳支舞吗?”

    夜色深沉,隐约有什么响动,如泣如诉。

    惜琴是被笛声惊醒的,但是没有被笛声惊起,而且,算不上惊醒,因为她根本就没睡着。

    但是,她现在不敢睡了,因为透过窗前的雨帘,她看到了对面书房里有两个人影,一个在吹笛,另一个在翩翩起舞。

    难以形容她的感情有多复杂,她勉强克制了自己,居然就那么站着,瞪着窗上的影子攥拳,指甲刺得手心生疼,心,却更疼。她不知道,同样在看着的还有别人,不仅仅是被笛声吵醒的。

    一曲终了,舞也罢了。一个人离开了房间,另一个人仍然留在房里。

    她换了衣服,依然是在房里等着,其间,又有人进了那书房,又出来了。过了一个多时辰,她撑上了伞,走出房门,向那依旧亮着灯的书房走去。

    枫灵已经完好了一幅画,似乎还在润色之中,笔笔用心,眉一直是皱着的。她自知画技不如秦圣清,所以画得从来格外仔细。勤能补拙,是万用之理。

    惜琴进来时,她略一抬头,微笑一下,然后低下头,接着画。惜琴扫视了一下书房内的摆设,看到这里有一张崭新的木榻,其实原先是没有的,是因为驸马经常不得不住在书房里而添置的。木榻上有一床崭新的被衾,似乎是刚刚送进来的。看样子,驸马是打算在这里睡上一晚了。

    习惯性地推开窗,惜琴出神地向外看去,她继承了母亲随时走神的习惯,这一点,她从不否认。爱笙说我爱得不真。她在想着这个问题。真的吗?我爱得不真?若是第一次见到枫灵就知道她是个女子,我还会爱她吗?她忆起了在枫吟苑第一次见到女装枫灵时的情景。

    然后,她笑了,眉眼弯弯,像只狐狸。

    凉风吹来,她打了个喷嚏,这引起已经收工了的驸马的注意:“染上风寒了吗,惜琴?”她走过来,把手搭在惜琴的额上试了试,“今天掉到水里,还得是没有伤寒才好,别吹风了。”她伸手去关窗,却被拦住了。

    “你看看这景色,你想到了什么?”惜琴笑着问她。

    枫灵看了看外面风雨交加,忽的想到了李清照,不由得念到:“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看着惜琴莫名的笑,她有些茫然:“那你想到什么了?”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惜琴轻飘飘地说出了这一句,更让枫灵摸不着头脑了,“这里没有梨花,也还不到时候,更没有池塘,为什么说这句?”

    “因为这才算与你的‘海棠’对上了呀!”惜琴笑着将嘴凑到枫灵耳边:“一树梨花压海棠。怜筝今天说你不能人道呢,所以,我代劳了吧。”

    “啊?”没等枫灵惊呼完毕,自己就已经被惜琴制住,倒在了木榻上……

    【争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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