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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战事终结泄真情两国联姻,回首往昔前生事命运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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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系牵挂无重数,难舍伊人一片情。

    不忍欺瞒具实告,仍得佳人再倾心。

    两度驸马天下绝,三国公主鬼神惊。

    放眼天下唯有我,绝世倾情此一生。

    不知不觉,那人已经走了半天时间。

    “琴儿,”看着女儿失神的模样,楚韶灵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母后,什么事?”惜琴醒过神来,回过头来看着楚韶灵那双担忧的眼睛。

    “你——”欲言又止,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开口,楚韶灵的眼神更加忧郁:“琴儿,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惜琴显然没想到楚韶灵会有此问,默默地低下了头,声音却是清冷:“母后,您不是早就不再管我了吗?”

    楚韶灵心头一颤,愧疚之情顿时涌了上来,的确,她有许久没有过问过女儿的事了,这些年,她甚至连扬州城都没有踏进过,大部分时间都在云游,对于惜琴,见面的时间也是寥寥的很。

    “母后,您是怎么认识杨枫灵的?”惜琴忽然问话,打断了楚韶灵的愧疚。

    楚韶灵觉得难以回答,考虑一阵,折中答道:“我和她的母亲是故交,又曾经帮过她的忙。”

    “这么说,母后就是那个帮她假死的老人家。”惜琴眼神里闪过一丝凌厉,瞬间又转成了一个落寞的笑,“这样说来,一切都是因您而起啊……母后,原来是这样,哈……”她一时觉得好笑,竟笑得直不起腰来,楚韶灵无言以对,隐约猜出了自己的插手给女儿带来了什么。

    惜琴的笑声多少有些凄楚,却仍是绵绵清亮的。

    不知过了多久,惜琴终于止住了笑,悄悄擦去眼角的泪,泠然道:“好了,既然您已经管到了这么多,以后的事,请让女儿自己处理,母后就不要再插手了。女儿的终身大事,母后也不必过问了。”惜琴冷冷说了最后一句话,迈出了门口。门外已备好了车,是接惜琴公主回扬州的。

    她走得干脆,留下楚韶灵在房中痛苦思量,和无数声的长叹。

    一路上的颠簸并未使重伤初愈的惜琴有半点的停留,她只想快点赶回扬州去见到父皇,去向他请求停止这场战争。对于母后和父皇之间的事情,她从来想不明白,她不明白为什么楚韶灵放着一国之母不当而去四处云游,她不明白楚韶灵为什么能抛弃丈夫和儿女不闻不问,她不明白这些,也已经厌倦了反复追问,现在的她只想着一件事情,一件十分紧急的事情。

    伤势好了大半,骑马的速度也就快了许多,天刚刚擦黑,枫灵已然赶回了北*营。

    跨进大帐,出乎意料的是怜筝居然坐在她的案前,一脸专注地画着画。

    她还未走——讶然之余,枫灵心跳不已。

    怜筝一抬头,正看到了枫灵,竟慌乱起来,慌慌张张地站起身收拾了桌上的东西,便直接向她走来:“驸马,你回来了?”她顿了顿,接着问:“你的伤怎么样了?那个姑娘的伤怎么样了?那个姑娘是谁?你去苏州做什么了?”

    一连串的问题问完,枫灵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得半张了嘴,看着她,不说话,怜筝望着她,等她回答。望着望着,她低下头,不看枫灵了。

    半晌,气氛有些尴尬。

    “你还好吧?”她又问了四个字,眼睛也向上挑着看枫灵。

    短短四个字,比方才一连串的问题沉得多。

    枫灵怀疑自己有了错觉,总觉得怜筝的眼中透着不一般的光芒。

    “嗯,我的伤没有什么大碍了——公主,你还好吧?”枫灵走到案前,注视着怜筝的画,回问了一句。

    怜筝却没有回答,而是突然用一只手蒙住了枫灵的眼,大声命令:“不许看,不许动,闭上眼!”然后就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在收拾什么东西。

    怜筝的手很软,轻柔的搭在枫灵的眼上,传来了阵阵香气。枫灵安静地站着,一言不发,享受着这片刻的亲近。

    窸窣的声音停止了许久,她的手依然在枫灵眼上搭着,没有拿下去。枫灵回想起和爱笙初次见面时,好像也是这种情景,爱笙的手搭在她的鼻梁上,久久没有拿开。想到这里,不禁觉得有趣,就笑了起来:“公主,你要悟民失明到几时?”

    怜筝慢慢地将手挪开,好奇地注视着她的脸,紧紧盯着,忽然恍然大悟低下头说:“不好意思。”

    枫灵顿时感到了不适应,真怀疑那个忘情公主又回来了,怜筝何曾向他人道过歉。再看桌面已经收拾干净了,那画已卷好放在了一边。虽然枫灵仍是好奇她到底画了什么,但是知道她有意隐瞒,就没有再追问。

    “公主,叶兄何在?”总得说个让她开心的话题,有话说比没话说好,说不定她今天在这里,明天就和叶寂然离开了,枫灵愈发想和她多说几句,生怕日后,就再也说不了了。

    “嗯,他走了。”

    “走了?”枫灵疑惑问道,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那你怎么还在这里?”

    怜筝的脸骤然变得通红,心中蹿起了一把火,径直向着驸马嚷嚷道:“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你就那么想着我走?凭什么我就一定得和叶寂然走?”

    枫灵被她的无名怒火唬住了,摸不着头脑,竟被吓退了几步。她眼珠转了转,没什么主意,便想用傻笑来平息她的怒气。但怜筝看着她的笑,竟更气恼了几分,抓过那画,径直出了帐门,连头都没回,嘟囔了一句:“木头桩子!”

    “莫名其妙。”枫灵不满地抱怨了一声,想了想,又急忙向外追去想去认罪——哪怕她不知自己的罪在哪里——却正碰上了进来的爱笙,和她撞在一起。

    “啊!”爱笙惊呼一声,捂着被枫灵撞痛的肩膀,但是眼中满是惊喜,“少爷,侍卫说你回来了,我还道是他们瞎说,您真的回来了!”

    爱笙明亮的眼睛似乎又变大了些,枫灵离开不过四天,她居然消瘦的这么厉害。

    “爱笙,”枫灵压低了声音,“怎么又清减了这么些,是没好好吃饭,还是病了?”说着,将手向她的额头探去。

    “嗯?”见面前佳人脸庞通红,枫灵点了点头,“一定是发烧了,爱笙,叫军医开个治伤寒的方子,给你熬上几服药。”

    “我没事,”爱笙笑呵呵地移开枫灵的手,脸上更加发烫,她回头向后看了看,又转过头来,担心问道:“刚才公主怎么跑出去了?”

    枫灵摇摇头,也存了几分担心:“谁知道,我只是问了一句她为什么不和叶寂然一起离开。”

    爱笙闪亮着的明眸忽的黯淡了,她垂下头,低低一笑:“唉,少爷,你,你还真是个呆子!”

    枫灵仍是摸不着头脑,皱了皱眉,这么一会儿工夫,就成了桩子呆子,倒不如自己将来做个杨子,也好著书立说,名垂千古。

    爱笙低声一叹,渐渐有了些许伤感。枫灵不解,正欲再加询问,帐外忽来传报,敌方派来了使节,要和枫灵面谈。枫灵顿时精神集中起来,转过头对爱笙说道:“爱笙,马上为我更衣,准备接待来使。”

    一个时辰之后,枫灵面带喜色地从军帐中走了出来,她走上高台,登高呼喝:“弟兄们!”枫灵大声宣布:“南国皇帝已经答应了我们的要求,同意解散荆政团,我们可以和谈,仗可以不打了!”

    地动山摇的万岁声响起,本是死气沉沉而又冰冷血腥的沙场中爆发出阵阵欢腾。

    虽说是已然口头停了战,使臣说是还有一些事情要亲自和皇帝齐公贤面谈,并且必须经过皇上同意才能使真正意义上的结束了战争,枫灵自是巴不得快些结束,就命人护送着使臣去京师和皇上商。她满心奇怪,是有什么怎样条件居然如此机密,连主帅也不可告知。疑惑时,瞧见了使臣在上马离开时,唇边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她不明所以,便回了个笑。忽然想起,自己离开的日子,也近了。

    皇帝已然听说了公主怜筝的下落,爱女心切之下居然派来了大队的护送人马带公主回京,公主身边的两个熟悉了的宫女清儿、醒儿自然被派了过来。军营中一下多了许多女眷,变得更加喜庆了。

    除此之外,皇帝更是送来了几车好酒,分与三军将士,庆贺得胜。

    夜晚,阵地里便满是漂浮的酒香了。

    枫灵着实惊喜过了头,喝了不少的酒,开始时仗着酒量大,没什么特殊的不适感。但是再接下去,被老将军又灌了几碗之后,是真的醉得狠了,晕头转向起来。爱笙眼尖,看出了枫灵的不对劲,急忙劝住了老将军,拉了她出去。

    这次还真是平生第一次醉,醉得很是开怀放肆,醉得几乎忘记了世间的一切。

    好生痛快!

    枫灵哈哈大笑,已经忘记了身边还站着爱笙,只觉得满心的豪情无处挥发,拔出了佩剑青锋胡乱舞了一阵,也不管是什么剑法,上天入地,横扫残雪,只将自己累得大汗淋漓。

    终于等她疯够了,才算听到身边传来了银铃般的笑声,惊回首,才发现怜筝不知是什么时候过来了,正在一边看着枫灵笑。枫灵面上本来就因为醉酒而红得不得了,见被怜筝取笑,更是红得厉害。

    “公主,让你见笑了。”枫灵羞赧起来,接过了爱笙递来的毛巾擦了汗。

    “驸马还真是见外,”她笑眯眯说道,“你好像从来没叫过我的名字。”

    枫灵无所适从地摸摸头发,迷茫地看着眼前的怜筝,心头忽然变得透亮,苦涩泛了上来,她忽然明白些事情,这才觉得骂自己桩子、呆子都是轻的……怜筝啊,你这又是何苦呢?

    “天凉了,公——怜筝你还是回去休息吧,不要着凉。悟民也去休息了。”枫灵酒醒了,醒得很快,仿佛没有醉过,冷冷道了晚安,不等怜筝回答,就退回了房间。不用回头看,她从爱笙的眼神便可猜出怜筝此刻的愤怒和失落。

    枫灵故作淡然地回到桌案旁坐下,伸手摸了摸火折子,正好摸到了我明显是要给她看的画轴,是怜筝白日画的那张。她动作一滞,抽出火折子来点燃了烛火,将画轴慢慢展开。她眉心随着画卷的铺展而凝作一团,呼吸随着画卷的展开而渐渐停滞——这本是她在叶寂然带怜筝走后独自画的,画上的题诗是篡改元缜的,但此刻这幅画有了些许的改动:画上的怜筝身边牵了一个人的手,那个人只露出了一双眸子,而那眸子,是和亭柱后面的人一模一样的……便是她杨枫灵自己啊……

    题诗的后面添了几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今已送君归四海,奢盼回眸十里亭。何须停留海中泊,不如回归青子矜。沧海巫山亦无甚,半缘心静半缘君。

    枫灵轻轻放了画卷,撑着额头,苦笑连连。

    天气越来越冷了,还是早早回去的好。

    枫灵本以为这场和谈三五日便可妥当,却没想到,直等了半个多月,她秉性柔和,如今也急躁起来了。眼见得就要过年了,军中一片喜气洋洋,都盼着回家和家人团圆。

    躺在马背上,看着岚烟缭绕,天空有偶尔的几只鸟在飞翔,枫灵心绪不宁。

    从那幅画开始,怜筝变得沉默了许多,枫灵只觉得命运弄人,自己已经完全放弃了的时候她居然……

    一言难尽,世事实在是艰辛,枫灵无奈地摇了摇头,她早就应该离开这些纷扰,回到师父身边去,做回杨枫灵。毕竟她还只是个女子,若是天生一个男子汉,或许可以坦然面对怜筝。

    不过,若她真变作了男儿,那也不再是她了。

    “驸马!”怜筝的声音打断了枫灵的思绪,她吃了一吓,翻身跳了下来。

    “公——怜筝,你来找我有事吗?”枫灵自己也不习惯自己的拘谨。

    “嗯,没什么事就不能来看你吗?不过,倒确实有件事情,闷在心头好久了——”

    看着她犹豫的小心翼翼的眼神,枫灵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只等着怜筝开口陈明。

    许久,怜筝一脸坚定地问道:“那晚我们没发生什么事情吧?”

    “啊?”

    “……”

    “那晚?”枫灵不明所以地笑了笑,“哪晚?“

    所问之事本就不好说出口,见平素聪明的驸马此时如此愚笨,怜筝气急败坏地踩上了枫灵的脚,气势汹汹道:“那晚,就是那晚!想起来了吗?”

    枫灵忽地明白了她所指何事,急忙救出自己的脚,大声辩解:“公主放心,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做!”

    “真的?”她扬着纤细的眉毛迷茫问着,实际上没有多少问的意思,“那那晚到底怎么回事儿呢……”

    朝阳缓缓绕到枫灵的身后,正映着面前的人满面红霞,枫灵面容平和了下来,安详地望着眼前的人。一身紫色长裙,淡黄色的上衣,披着浅蓝外袍,松松散散,似乎随时都会掉下来。她的脸被染红,散发着奇异的光芒,是别样的天真烂漫。

    绝美的模样,印在心头,轻轻漾着奇特的情感。枫灵忽的笑了,自己果然是“好色”之徒。终于知道“马上相逢无纸笔”的惆怅了,枫灵苦于身边没有文房,她实在很想把面前的靓丽的影子画下来,用笔墨记录下来,那样,即使以后再不见面,再不见面……

    “发什么愣?”怜筝看到了枫灵的呆愣,伸出手来在她眼前晃了晃,也惊异起来:“这么容易走神?”

    “不是不是,”枫灵醒过神来,大着胆子伸手握住怜筝的手,迟疑了许久开口道,“怜筝,我希望你,可以原谅我,无论如何,原谅我,原谅我,原谅我……”

    “我原谅你就是了,但你要我原谅你什么?”怜筝不明就里,却因为被枫灵攥住了手而红了面庞。

    枫灵正要开口,耳旁却传来了“嘚嘚”的马蹄声,她转过身,仍然觉察到怜筝一双星目仍在注视着自己,还在等她告诉自己,到底要原谅什么。

    一匹快马自金陵方向直向自己驰来,枫灵厉声喝问:“来者何人?”不由自主地,按上了腰间的长剑。

    她已然变得警觉得多。

    来人翻身下马,恭敬回礼:“参见驸马,微臣是皇上派来的传令官,特迎公主銮驾回京。”

    枫灵不敢轻信,紧紧注视着那人,问道:“可有圣旨?”

    “有!”那人猛地站起身来,从怀中掏出了那威严无比的东西:“驸马杨悟民接旨!”

    枫灵忙拉着怜筝跪下,聆听圣旨的内容。

    “奉天成韵……驸马杨悟民功勋卓著,神勇非常,致使敌军闻风丧胆……如今战事已结,两国和解……即日起陪同怜筝公主火速返京,钦此——”

    “谢主隆恩——”枫灵双手接过圣旨,长舒了一口气,终于,可以结束了。

    军中一切从简,没有耽搁太多时间,第二日清晨,怜筝公主的銮驾便浩浩荡荡地行向了金陵。

    这几日天气本是不错,偏就今日刮起了大风,吹得人脸刀割般的疼痛。

    怜筝公主坐在马车内,自然没有风吹之苦,可枫灵是骑马,一路行来,慢吞吞地随着怜筝的马车,被风吹得有些难过。

    爱笙也是骑着马的,抓住缰绳的十指已经冻得通红,脸上也被风吹红了,枫灵看见她这般模样实在担心她会冻伤,忙催马上前慰问:“笙儿,冷么?”

    爱笙倔强的摇摇头,枫灵想了想,脱了自己的外袍要给她,爱笙连忙摇手不要,枫灵便强行靠了过去,要把衣服加在她身上,爱笙挣扎了起来,枫灵便凑了过去呵她的痒,让她哭笑不得,毫无招架之力。

    两人正嬉闹间,后面传来了唤声——“驸马,进来吧,外边太冷。”清儿突然从马车中探出了半个脑袋,笑嘻嘻的招呼枫灵过去。

    枫灵本想拒绝,但是考虑了一下,就策马过去,将马交给一个侍卫,上了马车。

    外面是冰天雪地,车里却是温暖的不得了,燃着小火炉,一股暖意袭来,竟叫枫灵有些不适应。看着怜筝却是别过脸去,仿佛是在小憩。顿时有些奇怪,枫灵询问清儿:“是谁叫我上来的?”清儿摆明作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但是还口口声声地说是她自己,不时斜眼看一下睡着的怜筝,似乎在窃笑。

    枫灵摇摇头,在诺大的马车中扫视了一圈,还真是什么都有,仿佛是个移动的房屋。然后打开车门,探出头去:“杨圣,外面太冷,你别再骑马了,给我上车来!”

    爱笙的马渐渐慢了下来,到了马车旁,颇为为难地说道:“少爷,这不太妥当,我毕竟是下人身份。”

    枫灵蹙眉:“我几时将你当做下人?别说了,快上来!”

    “少爷,我又不会被给吹走,您别担心了……”爱笙依旧拒绝。

    枫灵干脆从车中出来,把她从马上生生抱下来,然后拍了拍马儿的屁股,让它自己去找饲马官。

    “我可还怕你真地会被风给吹走,上哪里再去找一个这么聪明伶俐的爱笙?”枫灵低声在爱笙耳边说着,推开了车门,拉着她进去。

    没想到再进马车时,怜筝已然醒了,正拿着一本书在看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对这主仆二人的进来视而不见。枫灵看到清醒二人一脸的愠怒,也是故意不看自己的模样,不觉有趣,拉着爱笙向公主问好:“愚夫拜见公主,今番天气严寒,我实在是受不住,就拉着杨圣一起进来取暖,不知公主可愿意,若是公主不愿,那我只好再带着书童出去了。”说罢规矩站着,偷偷瞧着怜筝阴晴不定的脸。

    她咬了咬嘴唇,终于还是说:“驸马太见外了,进来便是,何必说得那么多。”

    枫灵笑着谢了恩,找了个地方坐下,爱笙有些窘迫,但还是被枫灵强拉着坐在了身边。

    暖意袭人,不免昏昏欲睡,在摇晃的马车中,清儿和醒儿都睡着了,爱笙也睡了,头靠在枫灵的肩上,叫她一动都不敢动,生怕惊醒了她。怜筝的脸被大大的书本挡住,枫灵看不到她是睡了还是仍在看书。枫灵觉得有些瞌睡,便小心调整了个姿势,倚靠在马车上。

    “驸马。”正当枫灵也决定睡去的时候,怜筝迟疑而又关切的声音唤醒了她。

    她睁开眼睛看到了怜筝表情复杂,好像是欲言又止,矛盾至极。

    枫灵不明所以,十分担心她现在的这副样子:“怜筝,身体不舒服吗?我去给你倒杯茶。”然后她小心翼翼地将爱笙的头从自己肩上移开,把大氅脱下来叠起充当枕头枕在爱笙的头下面。

    到了杯茶给怜筝递去,发现她的眼神更加怪异,枫灵柔和笑道:“公主,你要是有什么事就说吧。”

    她接过茶,眼帘半垂,幽幽说道:“驸马莫不是真有龙阳之好吧。”

    …………

    这个问题很不好回答,确实很不好回答,枫灵苦笑,公主所说的龙阳应该和自己想的那个不太一样。

    见枫灵半天没言语,怜筝一脸失落,却强打了精神又问:“那么,换个问题,你是不是喜欢过男人?”

    枫灵再次沉思:说不是,是将秦圣清置于何地;说是,现在好像不太合适。矛盾许久,枫灵才含糊道:“曾经是吧。”

    怜筝手微微颤抖了一下,茶杯中的水落在地上,枫灵见状忙起身想去找块布擦一下,却被怜筝抓住了手,不让走。枫灵一愣,不知如何是好。

    “不可以,悟民,不可以,”怜筝的眼神中带了几分恳求,“不可以,答应我,不可以再这样下去了,从今以后,你,只可以喜欢女人,只可以喜欢女人……只可以喜欢——”

    她的话没说完,眼神就又黯淡了下来,点点珠泪晶莹透亮,挂在眼角。枫灵心里一痛,拿过她手中的茶杯,想将她拥入怀中,却又犹豫了,只能握住她的手,喃喃重复着:“对不起,怜筝,对不起,请原谅我,怜筝。”

    “你又叫我原谅,我究竟原谅你什么?我当然会原谅你。”怜筝反手握住枫灵的手腕,强挤出来一个笑来,“你说吧。”

    枫灵唇边露出了一丝苦涩笑意:“既然如此,请听我把话说完,不要打断我,可好?”

    风渐渐停了,离着金陵不到一个时辰的路了。

    这是枫灵第二次从一个女人脸上如此鄙夷而受伤的表情,和当日的惜琴一模一样,怜筝茫然无助的眼中深深埋着的,是对她的恨意。

    怜筝始终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枫灵,眼里尽是不确信:“你是说你就是那个杨枫灵?那个秦圣清给我讲过的杨枫灵?幽州太守的女儿杨枫灵?”一句一句,沉沉打在人的心头。

    若能从一个人身上得到多少的快乐,便也能从她身上得到多少的痛苦。用情若是深了,受的伤必然大些,故而有的事,越早讲清,越早卸下包袱。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不在一开始就告诉我?”怜筝继续质问,她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怕吵醒了睡着的三个人,只是声音依旧冰冷。

    “呵呵,”枫灵苦笑,“我怕死。”

    “那现在就不怕了吗?”怜筝失望之极,忽然拔出了枫灵腰间的佩剑,架在枫灵颈上,目光冰凉,几乎冰冻了人的思绪。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枫灵觉得心脏好像停止跳动了一般,满心只剩下了疼痛。

    “我怕,怕得要命,但是,现在的我,更怕生不如死。”枫灵依旧苦笑,她素来少有表情,苦痛伤心,若不仔细观察,也当她是云淡风轻。

    两人僵持了许久,枫灵缓缓闭上了眼,一副听任处置的模样。怜筝几次狠下心肠,想要下手伤她,只是每次,眼前都会浮上往日两人相处的情形。

    时时刻刻,点点滴滴,都是她对自己的好。

    便怎么也都下不了手了。

    剑悄然落地,落在厚厚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宝剑青锋,是枫灵的师父送给她的,剑长三尺,青色锋芒,周身光亮,它静静的躺在地上,光亮的剑身映出了两人的身影,和彼此默默的颜容。

    又是许久,怜筝颓然望向枫灵,摇了摇头:“你告诉得太晚了,杨枫灵,太晚了,为了你我逼着自己忘记曹陵师,逼着自己忘记叶寂然,但你却在我好不容易真的忘却了的时候告诉我,你是个女人。”

    枫灵不知如何回答她,无论怎么样都好像亏欠了她,无颜面对。

    只是沉默。

    怜筝闭上眼,回想自己当初会不由自主来阵前找她的种种因由,终于,慢慢平复了心境,她低头斟酌了下措辞,用尽量平和的语气说道:“好吧,我答应了原谅你,看在你为父皇建立了这么多功勋的分上,我会为你隐瞒,但是,我不知道我能隐瞒多久。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意……”她仰起头来,看向枫灵清隽柔和的面容,勉力绽出一个单纯明媚的笑容:“正好,我身边没有姐妹,你就做我姐姐好了——你比秦圣清画上的还要漂亮。”

    这原谅来得有些快,枫灵懵了一会儿,道了声多谢,尴尬地转过身,没有穿大氅,便走出了马车。

    她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飞上一匹马。风还是很大,天气依旧很冷,远远的已经看到了皇城,已经快到了……是时候离开了,不能再泥潭深陷了……若还是如此,终有一天,会窒息。

    金陵皇宫已经开始布置成过年的模样了,高高挂起红色的灯笼,和彩色的绸缎,处处忙着清扫,打理得焕然一新。

    穿着黑白道袍的国师玄衫跪在御书房内,等着皇帝驾临。他跪得很标准,标准得仿佛他天生就是这副模样一样,是一尊跪着的雕像。

    齐公贤出来了,国师的谦恭更衬托出了他身为帝王的威严。他记得与国师的第一次见面,他便是如此跪他,如今时隔二十年,仍是如此。

    “国师有什么事情禀报吗?”齐公贤笑呵呵地扶起了国师,打量着他的神情。

    “回禀陛下,西北边防司马封俊才方才八百里加急传来消息,说墨卢王组织起兵,智彦国再次发生内乱。”

    齐公贤眉心皱起,惊讶问道:“什么?墨卢王居然还活着?”他顿了顿,想通些许关节,点点头道:“看来——果然是如此。”

    “微臣怀疑当初他是被青衣门的人救走的,所以才会无缘无故的发生了一场火灾之后居然找不到他的尸首。同他一起失踪的还有他的女儿,现在不知下落何处。据封俊才说,他如今起兵,身边并无其他家眷,看来家眷已经转移到其他地方,为的是殊死一斗。”国师的声音平淡呆板,却已经令齐公贤脸色微变。

    “当初是朕协助着智彦现在的墨翟王登上的王位,那依国师之见,朕应当如何。”齐公贤平静了心思,神色淡然。

    “皇上,微臣愚见,应当袖手旁观。”国师的话令齐公贤吃惊不小,“袖手旁观?那墨卢王若是登基为王,难道不会记恨于朕吗?”

    “陛下请放心,就算是墨卢王打了胜仗,以他现在的国力,是不可能和我朝对抗的,而且智彦北方又有强国虎视眈眈,断然不会冒冒然与我为敌。倒是我们这边,刚刚和窦胜凯打完仗,虽说已经和谈,到底还是不能放心,这仗赢得太轻松……”

    “嗯,朕明白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齐公贤打断了国师的话,接着问:“国师,那长生不老的灵药炼得如何了?”

    国师诡异一笑:“启奏陛下,臣已算出了那至阴至阳之人,只需捉住那人,取了他的心肝即可。”

    齐公贤大喜过望:“国师真乃贤卿也,那此事就全赖国师了,不知那人现在何处?”

    国师刚想开口,就听殿外回报:“陛下,驸马公主已经回朝,已至城外等候。”

    齐公贤顿时高兴起来,站起身来:“来人,给朕更衣,传和亲使者,与朕一起出城迎接驸马。”

    国师顿时惊住:“陛下,和亲使者?”

    齐公贤也不避讳,一边更衣一边说:“嗯,窦家其实是和亲来的,朕开始还以为是要将他家公主嫁给朕的皇儿,本来是不想答应的,谁知对方竟要求要将公主嫁给朕的驸马。朕一开始也是没答应,后来商榷了许多天,终于敲定,驸马给他就是,但是驸马仍是我朝的驸马,我朝的官,效仿娥皇女英即可,对方公主要嫁到这里来——哈哈哈,实在是令朕惊异,那窦胜凯家世代为商,怎么会做这么一个赔本的买卖,朕的驸马果然能干。”他仰天大笑了几声,忽的想起方才两人所谈事宜,忙问道:“对了,国师,你说的那人在哪里?”

    国师低了头讪讪道:“呃,陛下,时机未到,请陛下不要着急。”

    齐公贤点点头,出门迎接使者,双方讨论得很是顺利。不过,事实发展得自然不如齐公贤想象般的顺利——

    “父皇,我不答应,决不决不答应。”怜筝的声音无比坚决,与之相称的,是皇帝压着火气哄劝的声音。

    自回到京城,流筝宫内便是这般混乱。

    听着殿内的乱七八糟,枫灵心烦意乱,怎么会这样,和谈的变成了和亲的,娶了一个公主已经够吃不消了,若是得再娶一个……试问古往今来,哪里有一个驸马娶了两国的公主的,偏偏这个驸马还是个女的,滑天下之大稽!当这个驸马没有露馅就已经不错了,再娶一个,她实在是心中没有底。

    枫灵成亲,有比枫灵还激动的——作为“原配夫人”,怜筝理所应当地在殿内大发雷霆发着火,闹得宫中鸡犬不宁,皇帝头疼不已,枫灵苦笑连连,也不知道将来在史书上会记上怎样的一笔,正史上是肯定不会记公主发脾气的事,野史倒有可能。枫灵自己清楚,怜筝这番胡闹,也是为了自己着想,可惜,仅凭着胡闹,也是没有办法。

    她心思烦乱,在殿外走来走去,由此惹来了许多太监宫女的目光,枫灵轻咳一声,想进去,又不敢看怜筝和皇上争执。正此时,殿内传来了刀剑砍桌椅的斫斫声音,叫殿外等候的诸人不由得胆寒起来。

    枫灵哀叹,那个封号叫云馨的公主实在是倒霉,居然会被作为和亲的公主嫁过来,真令人怀疑她是不是皇帝窦胜凯的亲生女儿,或许——说不定又是个女刺客伪装的。心念于此,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萦绕在心头,枫灵强行压住了自己的猜测,自我宽慰道:“应是不会的,不会的……”

    枫灵背着手走了十几圈之后,终于看到皇帝一脸铁青地走了出来,她忙迎上去问道:“父皇,怎么样了?”齐公贤哼了一声,稍稍缓和了口气:“好了,别担心,此事关乎两国邦交,怜儿虽然不懂事,但还是明白其中利害的,朕已经把她劝服了,倒是你,驸马,你——”

    他的眼神意味深长,枫灵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急忙跪倒:“悟民身为两国的驸马,但只是一国的官,请父皇放心!”

    “呵呵,朕信你,起来吧,起来。”齐公贤眉眼舒展,亲自搀起了枫灵。

    皇帝离开后,枫灵松了口气,进了流筝宫正殿,看到怜筝正在发愣,便到近前看她,只见她唇边带着笑意,旁边有一把椅子被砍得支离破碎,所有能砸的东西都已经碎了一地。

    “怎样?我这个吃醋的妻子装的够像了吧,风流驸马?”怜筝似乎是在开玩笑,却不知道,她这般轻松的态度更轻易地牵动了枫灵的痛楚。

    枫灵没有作答,她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见枫灵一副茫然模样,怜筝开玩笑的心情也不见了,她忧心忡忡地看着枫灵,忽的上前拉住枫灵的胳膊,迷惑道:“接下来怎么办?那个公主可不一定好对付。”

    枫灵依旧不知该如何说,心底隐隐泛起些许无奈。得知自己是杨枫灵后,怜筝居然像是放下了什么,轻松了许多,两人之间居然亲呢起来,令旁观者感到惊讶,也让枫灵这个当局者也不解。

    “没什么怎么办,船到桥头自然直,怜筝,多谢。”枫灵抚着她的头发,真心地感激。

    “船到桥头,不会撞上吗?”她调皮一笑,叫枫灵也笑了起来。怜筝沉思了一阵,又出主意道:“不如这样,我也学你女扮男装,告诉她我是因为妒嫉过了头所以把你放倒了,然后禁止你去和她成亲?”

    “胡闹!”枫灵的嗔怪并无责怪之意,倒是无奈多些。

    啧,就不让过个省心的年。

    战事结束,扬州城恢复了往昔的热闹,家家户户筹办起了过年的事宜。

    皇宫里也是张灯结彩,准备过年之余,也开始筹办公主的嫁妆了。

    公主惜琴的宫殿今日装扮得格外喜庆,远远看去,便知道那座窈窕宫阁里的窈窕淑女是好事近了。

    二皇子窦慠行到了惜琴寝宫楼下,向上望了望,徘徊许久,终于还是上了楼:“三妹。”他轻轻唤道,却发现对方仍旧在走神,似乎没有发现他这位兄长的到来。

    “你这副模样,倒是与母后很像。”窦慠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大声说道:“三妹!哥哥来看你了。”

    “二哥,哦,是你,你怎么来了?”惜琴手里精致玲珑的酒杯微微的捏了紧了些,脸上露出了些许笑容,但是,任谁都看得出来那笑仅只是干笑而已。

    “怎么?不是已经遂了你的愿了么?为何还是这般地不开心?”虽然不是一母所出,但是窦慠向来心疼这个妹妹,也就是事事关心。他稍微眨了眨眼,露出了个安慰的笑容,道:“你若是后悔,趁现在还没嫁过去,悔婚也成。随便从王公贵胄家里择一个代嫁了便是,也不必……。”

    “我没悔过,我只是在想,二哥,我是不是错了?”惜琴眼底流出了一阵氤氲,半是踌躇,半是迷茫,叫人好不心疼。

    “错不错的,从来没有个定论。”窦慠自取了个酒盅来,斟满一杯向口里倒去:“关键在你自己。父皇再怎么百般不乐意,你都固执己见。父皇说想把你发到杭州去清醒清醒,你还是不肯放弃,可见你的心意已决,纵是错了,以你的脾气,也是断断不会改的,所以,管他错不错的,连母后都回来帮你,是上天要给你这段姻缘,你也就不用耿耿于怀了。”

    惜琴本是细斟慢饮,听到窦慠提及母后,霎时动了火,竟抱起整个酒壶喝了起来,不由得叫窦慠一呆,坐着只剩了苦笑的份儿。

    “少喝些,你酒量不好。”窦慠夺下了酒壶,望着惜琴半晌没有说话。而惜琴也回望着自己的兄长,微红的脸上带上了笑意:“我喝不醉,皇兄。”说着伸手去拿酒壶。

    “我不怕你喝醉,我怕你的心醉了。”窦慠站起身来,推开窗,把酒壶扔了出去。

    清脆的碎裂的声音传来,惜琴呆呆地看着兄长,不言不语。忽然,她释然地笑了。宫女递上了沾了冷水的帕子,她把它覆盖在眼睛上,用冰凉驱走酒后的热。

    “我非要看一看那个杨悟民长的是什么模样,居然把我这么聪明的一个妹妹迷成了这样。”窦慠用开玩笑的口吻说着,心里却涌上了一丝不服气,这或许会是,每个兄长都会想的问题。

    一声尖锐的啸响升上天空,窦慠和惜琴同时把脸转向窗外,这才发现,夜幕降临,已然有人点起了爆竹。

    爆竹声中一岁除。

    【联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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