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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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也是平行番外

    第一章

    陈则铭收到一封信。

    信是在他出门的时候被人放在了床上,屋子的各处门窗都完好无损,一如他出门前一样。没人知道这封信是怎么被送进来的,所以送信的必然是高手。

    能派遣这种人的必然不是常人。

    确实不是。

    那封信的落款是:路从云。

    陈则铭知道路从云一年前已经被升为殿帅。如今的朝廷已经换了天子和朝臣。

    一年前,萧定因为身体不行,将皇位传给了敬王,自己做起了太上皇。太上皇这个称呼很有点玄机在里头,只是“太上皇”,并不是“太上皇帝”,少了个帝字,说明萧定已经基本不预政。换言之,在传位的时候,朝中上下就都已经是敬王的人。萧定这个位传得心不甘情不愿。

    嗣皇帝很快提拔了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殿帅这个位置上走马灯一样轮换过很多人,大都是皇帝的亲信。路从云身为新帝的宠臣,正是青云直上之际,这样的时刻他为什么要找陈则铭?

    陈则铭展开了信笺。

    旧日的下属依然口吻恭谨,简单的寒暄之后,路从云几乎是迫不及待一样,马上提及了一件秘闻。这当然就是他送这封信的真正目的——太上皇病重。

    十来天后,陈则铭抵达了京城。

    他是日夜兼程赶过来的。

    入城的时候正好是傍晚。

    远山下的宫城依山傍立,桂殿巍峨,夕阳的红色余晖笼着它,有种雾霭缭绕的感觉,看起来就像传说中三十三重天外的神殿。陈则铭很久没见过这座皇宫了,看着那些熟悉的飞檐翘角,他有种奇怪的激动感,好像身体里有什么沉睡很久的东西突然苏醒。

    陈则铭很快找到了路从云。

    眼前的路从云脱去了稚气——当年他也不怎么稚嫩,更多的是少年老成,可到底比现在青涩得多。此刻,他却是个完全成熟的年轻人了。举止间总带着一种逢人退半尺般的内敛,却又因为游刃有余,含着一些若有若无的威压。虽然在老上司面前,他极力压制这些感觉,陈则铭却还是从只言片语里看出他也渐渐积累了官威。

    陈则铭当年就知道他长成后,必然会是一代栋梁,此刻亲眼看到,才能恍然原来成年的他是这个样子。也该是这样。

    路殿帅见到陈则铭极其高兴而且热情,很快就安排好了入宫的事情,当天晚上就入了宫。

    萧定退位几个月后,把原本位于宫殿群中线的重峦殿让给了嗣皇帝——这也是实权交接的表征之一。自己则搬到了更西边的庑晚宫。

    庑晚宫是座建制规模比较窄小的宫殿,搬过去之前,也算是修缮了一番。待遇虽然不如从前,可好在曹臣予依旧贴身伺候。

    路从云一路走一路讲叙了宫里这些年来的的变化,他说得轻描淡写,似乎想避免尴尬之类的情绪。陈则铭跟在他身边,虽然心中叹息却并不表现出来。

    这些事情都表明了萧定此刻那极为微妙的境地。

    陈则铭突然觉得自己的到来对萧定而言,也许是件极其残忍的事情了。

    萧定面对这些一定很落魄,这些落魄给曾经的故人和敌手看到是很难堪的。

    “太医院都束手无策了,我觉得将军也许需要见一见上皇。”路从云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及时说了这么一句话。

    陈则铭笑了笑,心道,我见了又有什么用。

    但他确实想再见一见他。

    看清路从云身后的人的时候,曹臣予的双眼睁得老大。纵然之前已经有小太监送了信,可亲眼见到已死的人站在面前,那种场景还是让这位大太监遭受了巨大的冲击。他结巴到有些嗫喏的程度,道:“郡……郡王!您、您还活着?!”

    陈则铭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称呼自己,但他也知道萧定曾经把自己追封为平虏郡王的事情,他笑了笑,道:“哪里什么郡王,不过是个活死人罢了。曹公公,好久不见。”

    让人松口气的是,萧定此刻仍在昏睡之中。

    他已经几天没醒了,讲到这件事情,曹臣予的声音里充满忧虑:“上皇近来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这……这不对劲啊……”

    路从云道:“太医过来了吗?怎么说?”

    曹臣予道:“来了,天天来,可是没有用啊。”

    陈则铭走到床榻前,曹臣予看到了,连忙道:“我叫叫看,也许能叫醒。”

    说着正要往前,被陈则铭挡住,陈则铭道:“不用,你让他睡吧。”说着,掀起薄雾一样的床幔,看到沉睡中的萧定。

    殿上的灯光还算明亮,但陈则铭站在床前,把那些光挡住了一半。萧定的上半身被拢在这些阴影里,黑色的暗影正好沿着他的颧骨勾画过来,把那份嶙峋显得极鲜明。他因此显得格外消瘦,不再像从前那个颐指气使的帝王了。

    他一个人躺在那张偌大的床榻上,显出一种难得一见的空落和孤独。

    陈则铭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愣住。呆了一会。

    陈则铭尽快求见了皇帝。

    敬王已经长大了,他同年轻的萧定一直有种神似,但真正接触起来,感受却非常不同。

    萧定看着冷淡,其实喜怒分明,嗣皇帝正好相反,感觉亲切,却摸不透心思。

    几句寒暄之后,陈则铭很快想到了路从云,这对总角之交有种莫名的相似感。

    陈则铭试图在嗣皇帝这里寻找荫荫的影子,但却一点也看不到。这可是你的孩子啊,陈则铭心想,可是哪怕是他自己,也快忘记表妹的样子了。

    这念头使得他心里一痛。

    嗣皇帝当然是知道陈则铭诈死的整个过程的,路从云做的事情背后,总有他的影子在闪现。当年他与父皇之间就有很多隔膜,那些迥异不是亲近的人看不出来。

    可如今这些都过去了。他已经掌握了大权。

    陈则铭觉得自己的请求在此刻提出来,并不是完全不可接受的。他希望能带萧定去求医。

    他还想救一救这个故人。这个念头从他接到信笺的时候就有,在见到那张床上的人的时候,突然变得极其炙热。烤得他必须跑这一趟。

    嗣皇帝道:“为什么不带那个神医回京?父皇病得这样,是离不了京的。”

    陈则铭道:“这位神医半入仙道,行踪飘忽,已经不是尘世中人。他修仙的法门不能离开修炼之地。请是请不来的,绑也绑不到,只能带着病人去访他。”他想带着萧定去找王神医。

    他说的话也是事实,年前他伤口难愈,曾经与韦寒绝一起去找过王神医,因而得知这些消息。但很多时候,事实不一定能取信于人。

    嗣皇帝先是沉默不语。然后一笑之后搁置了这个请求。

    陈则铭返回了庑晚宫。

    萧定还是没有醒,曹臣予正守在床前,他的肩头往前垮着,整个身形看着比从前显得瘦小,又有些无依的感觉。

    真奇怪,主人失势了,仆从也像没了精气。

    陈则铭远远望着这一幕,想到方才见驾的毫无结果。

    太医还会来诊断,会继续他们毫无意义可是能展示皇帝孝心的行为。可这些都只是做戏。萧定只能在这样的沉睡里渐渐步入死亡。

    因为他的儿子未必需要他活着。

    所有人都在等,等这场已经定好结局的戏一步步演到终场。

    多像啊,难怪自己看不出荫荫的影子,皇帝本质上是萧定的孩子。哪怕外在音貌上有少许区别,可他们骨子里一模一样。当年萧定肃整宗室的时候,不也是那个样子吗?如今轮到他自己了。

    政局中这样的相残处处都是,也没有什么好意外的。

    这是皇室逃脱不了的宿命。

    他又想到路从云。

    那这位年轻的殿帅呢?在这其中,他起了什么作用?他是希望自己能救一救萧定?陈则铭突然觉得这个场景甚至很像当年火烧后宫之后。这种奇妙的相似感让他突然有些恍惚。

    他又想到,或者自己该独自动身去请王神医。他也曾经许诺不再惊扰对方。只是如今人命关天了,有些诺言也只好从权处理,尽力去试一试……

    正这么想着,圣旨突然到了。

    皇帝同意了陈则铭的请求,并指定了一名叫做四铁山的军官领队随行,又派了一名医官随行诊治。

    陈则铭又惊又喜,不知道皇帝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但这么一来,至少不用什么都做不了看着萧定落气。那种感觉太难受了。

    可整个口谕说完,都没有出现曹臣予的名字。

    曹臣予惊异得不行,拉着宣旨的太监要询问,那太监声称急着复旨,挣开他的手走了。曹臣予不知所措,在原地转了两圈,决定去求见皇帝。

    陈则铭挡住了他。

    曹臣予急道:“上皇已经病得不行了,必须有熟悉的人照顾才妥当!万岁他,他不知道详情……”

    陈则铭轻声说:“曹公公,你心里清楚得很。万岁怎么可能放心让这么多人都跟着上皇出宫呢?……”

    曹臣予望了他一会,眼里渐渐涌出泪来,“郡王……”他想说父子之间怎么至于到这样的境地呢,皇帝明明每天还派人往这里送饮食呢。却颤抖着嘴唇说不出来。

    陈则铭道:“有时候可以将就一些。”

    他想,其实哪怕是找到了王神医,哪怕是对方真能治,这病本身能治到什么程度,那程度合不合皇帝的心意,都很难讲,那此后还会有什么变故,也就难说。你不去,我少一份牵挂也未必不好。不过这些话却也没有说出口。

    陈则铭转头看了看沉睡难醒的萧定,道:“上皇原本在春秋鼎盛之年。一山难容二虎,万岁提防些很正常。”

    曹臣予无话可说,无言以对,只能握住陈则铭的手。

    陈则铭拍了拍他的手背,承诺:“你放心,我会好好带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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