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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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宋静原对于领证这件事并没有太大感觉,左不过就是多了张盖了钢印的证书，日子还是和从前一样过。
但陈砚这边就不太一样了。
“陪媳妇”成功变成了他在外人面前的口头禅。
周三傍晚，郑辰哼着小曲往总裁办走,他们那几个留在加州的同学刚好回国，说是晚上要快活一番，让他把陈砚一起带来。
“咚咚咚”叩了三声门，陈砚的“进”字刚发了一半音,郑辰已经进去了，大剌剌地在真皮沙发上坐下。
陈砚撩起眼皮分了个目光过去,然后又耷下：“什么事？”
“今晚七点，夜佳会所——”
“不去。”陈砚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他的话。
“能不能让我说完？”郑辰翻了个白眼,“是老张他们几个今天回江北，说是要和你聚一聚。”
“哦。”陈砚仍然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给出了同样的答案,“不去,我要陪媳妇。”
郑辰：“……”
像是终于要爆发了一样,郑辰咬牙切齿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开始不满：“陪媳妇陪媳妇,天天就知道陪媳妇,怎么？结婚很了不起吗？！”
陈砚听完这话来精神了，把手里的文件放下，抬头看他,认认真真地回答他刚才的问题。
“对啊。”
“结婚就是了不起。”
郑辰：“……”
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红色小本子,夹在修长的指节里,轻轻晃了两下,摆明是在炫耀。
“见过么？”
“结婚证。”
“哦对。”陈砚自顾自地点点头,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冷笑,“你这种连对象都没有的人，怎么可能见过结婚证。”
“……”郑辰被他这骚操作惊得说不出话来，足足停了五六秒，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你特么还随身携带结婚证？”
陈砚挑眉，把问题抛了回去：“不行？”
“行行行，可太特么行了！”郑辰骂骂咧咧的，“陈砚，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骚。”
陈砚也不介意，吊儿郎当地笑了两下，肩膀跟着抖动：“谢谢夸奖。”
“……”
骚不过。
宋静原今天下班的时间比较早，江北前夜落了场雪，空气里满是清新的味道，宋静原拎着手提包从嘉然大楼出来，决定去念原那边找他。
前台小姐姐和她已经混的很熟了，见她进来，忙笑着打招呼，宋静原刚刚在路上买了些糖炒栗子，踹在大衣兜里，现在还冒着热腾腾的雾气，她过去给女生倒了一点在办公桌上，甜香的气味飘散开来。
宋静原乘着电梯一路到四楼，刚走了没几步，就在走廊里面碰见了郑辰，也朝她笑了下，停下脚把刚才在办公室里发生的事和宋静原打了个小报告。
“我真的服了。”郑辰说，“自从你们两个结婚，他就整天把陪媳妇三个字挂在嘴边，深深伤害了我们这些单身青年脆弱的心。”
宋静原往他手心里塞了几颗栗子：“弥补你一下。”
进去的时候，陈砚正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和谁通电话，从侧面看过去神情挺严肃的，眉心微微皱着，说的都是些她听不太懂的术语。
宋静原没打扰他，往一旁的沙发那里走，过去的时候鞋子不小心提到了扶手，发出一声闷响，陈砚回过头，看见是她，眉头舒展开来，朝她比了个口型，让她先在旁边坐一会。
他办公室里面的暖气很足，带了没几分钟就觉得热，宋静原把大衣脱了放在一旁，将装着栗子的牛皮纸袋搁在腿上，一边看着陈砚的背影。
他的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身上只剩下一件白衬衫，肩线开阔笔直，身形挺拔而落拓，他工作的时候有一种格外的气场，和回到家不同，好像时时刻刻都是谨慎冷静的，既强大又让人信服。
宋静原不受控制地弯了弯唇，收回目光，无聊地刷起了朋友圈。
临近年关，大家的工作都变得繁忙起来，在朋友圈里面发牢骚吐槽的人也越来越多，童佳更是洋洋洒洒地发了篇小作文抱怨自己没日没夜加班的苦逼生活，宋静原被逗笑，停下来点了个赞，在下面评论。
【Y：加油呀，我与你同在。】
童佳立马回复她：【这日子我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qwq】
再往下翻，是本科时隔壁班的女同学，晒了一个小婴儿的照片，宋静原有些惊讶，几年不见，身边人都已经有了自己的小孩了。
而她还被陈砚当作小孩子对待。
陈砚那边的电话结束了，几步走过来，俯下身子的时候头发蹭到她脸颊旁边的皮肤，有点痒。
“看什么呢？”他问。
宋静原把手机屏幕往他跟前送了送：“朋友圈。”
“怎么突然过来了？”刚才谈工作那种冷淡已经不见了，换成和她相处时候的惬意与温柔。
“今天下班早，刚好想散散步。”宋静原把手心里一个剥好的栗子喂到他嘴边，“喏。”
陈砚没吃，只是问：“甜吗？”
“甜呀。”她眼睛弯弯的，又可爱又乖。
陈砚在她脸颊上轻轻捏了下，抓着她的手把栗子塞回她的嘴里：“那你吃。”
宋静原鼓着腮帮子咬了下，但还没反应过来，陈砚就贴着亲了过来，手搭在她的后腰上，向前把人往自己怀里摁，他这次亲得又重又凶，漆黑的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的每一寸皮肤，后来还是宋静原受不住觉得脸热，睫毛轻颤着闭上了眼。
那颗栗子被他们一人咬下去一半，甜腻腻的滋味充盈在口腔里面，宋静原感受到自己的毛衣下摆被一个滚烫的温度挑起来，不受控制地颤了下，伸出手力气小小地去推他，声音在喉咙里几乎要被淹没。
陈砚最后也没做什么太过分的事情，但是宋静原身子还是发软，眼睛像是蒙了层水雾，眼尾也红红的，整个人陷进沙发里，看着让人更想欺负。
“这可是在办公室。”宋静原闷闷地说。
“嗯。”陈砚蹲着在她旁边，拇指勾着她额角的发丝，“我当然知道。”
“也不怕被外面的人看见。”她嘟嘟囔囔地抱怨。
“没人能看见。”陈砚低低笑了几下，声线是那种带着哑的蛊惑感，“百叶窗都被我关上了。”
“而且——”他有凑过去在她耳垂上亲了下，“我们是合法夫妻。”
“持证上岗，光明正大的，怕什么。”
说起这个，她就想到刚刚郑辰和自己的抱怨，没头没脑地笑了几下。
“傻笑什么？”
“没事呀。”宋静原眨了眨眼睛，“看见你就想笑一笑。”
“傻不傻啊。”
“一会想吃什么？回去给你做。”
宋静原歪着头想了会，报上几个菜名，等陈砚把余下的工作处理好，牵着手一起下来。
从念原出来的时候刚刚六点多，外面的天色已经黑蒙蒙一片了，街边的路灯散发出橙黄色的暖光，在地上投影出一高一矮两道贴在一起的身影。
宋静原坐在副驾驶上看着外面飞速闪过的光景，突然听见陈砚问：“过几天要不要回趟崎源？”
“好。”宋静原点头，“快过年了，正好去看看奶奶。”
*
两个人买了腊月二十六的飞机，不巧碰上了暴雪天气，航班延迟了两个小时才得以起飞。
落地的时候已经快晚上十一点了，宋静原困得不行，陈砚带着她直接去了浑河北路的房子，洗过澡后就钻进被子里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两人到墓园去看奶奶。
雪后初晴，天空湛蓝，是冬日里难得见到的好天气。
宋静原半蹲在墓碑前，晃了晃手上的戒指，钻石在阳光下反射着异样的光，她回头看了陈砚一眼，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奶奶，有个好消息要分享给你。”
“我结婚啦。”
“而且我现在过的很幸福，所以你不需要担心啦。”
中学时代奶奶总是喜欢拉着她的手，笑眯眯地和她说，等到她出嫁那天，一定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宋静原现在觉得，奶奶这话说的一点也不假。
陈砚也跟着她蹲下来，胳膊揽住她的肩膀，表面看起来非常镇定，声线里却多了几分罕见的颤抖：“奶奶，我终于把静原娶回家了。”
“九年前的那个承诺，我做到了。”
他这人极少作出承诺。
但这辈子所有的承诺都花在宋静原身上了。
承诺会追上她的脚步，承诺会一辈子爱她，承诺会把她娶回家。
小时候他总觉得承诺是一种束缚，是一种无形的心理压力。
现在他明白，承诺是爱的另一种表达方式。
……
从墓园出来后，陈砚本想带着宋静原到市中心那片儿转转，听说那边新开的商场弄了不少新年活动，两人刚上车，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几下。
陈砚拿出来，看清楚上面的备注后眉心皱了下，犹豫几秒才接通。
宋静原听不清对面人讲话的内容，只知道陈砚这边的声音有些冷淡。
“什么事？”他说。
那边又说了些什么，陈砚眉头皱的更深，应道：“知道了，一会我会过去。”
挂了电话，宋静原捏了捏他手指：“怎么啦？”
“陈政打电话过来说我爷爷身体不舒服，我去医院看看，你先回家等我。”
虽说他和陈家现在断了关系，但老爷子毕竟年纪大了，小时候对他也还算不错，不过去看望一下属实有些说不过去。
“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用——”
陈砚话没说完，宋静原摇了摇头：“我想去。”
“嗯？”
她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温吞地解释：“我们现在不是结婚了么？”
陈砚明白她的意思了，牵起她的手：“是，你也是我的家人，应该带着你去。”
“只不过怕勾起你不好的回忆，不想让你伤心。”
“不会呀，我早就不在意那些了。”
陈砚在她鼻尖上捏了下，又忍不住揉她的脸：“心真软。”
两人一起去了市中心医院，老爷子的病房在住院部六楼，陈政给他安排的是VIP病房，整层楼也只有两个房间，静得恨不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宋静原从小到大都讨厌医院，讨厌里面的消毒水味道，讨厌里面的离别哀痛。
陈砚牵着她进去，老爷子正躺在床上打吊瓶，身上穿着那件白得发灰的病号服，他精神状态看起来还可以，只不过上了年纪的人，难免会有各种各样的小毛病。
看见宋静原跟着进来，他没有意外，也没有表现得很排斥，神情温和地喊了句“阿砚”，然后对宋静原说了句“你也来了”。
她规规矩矩道：“爷爷好。”
“老爷子，身体怎么样了？”陈砚问。
“没什么大事，就你爸兴师动众的，把你们都闹回来。”
“多上点心是应该的。”
陈砚说完这句话后，病房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祖孙俩太久不见面，之前又闹得那么僵，一时还有些找不到话题。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响，窗外的雪粒子被风吹得漫天飞舞，有几颗砸在玻璃窗上，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地流逝着。
过了不知道多久，老爷子先开了口。
“阿砚，还记得小时候，你最喜欢吃的那家饺子店吗？”
陈砚愣了下，薄唇微微张着，好半天才回话：“记得。”
“今天突然想吃了，去帮我买一份回来吧。”
“行。”
说完他拉着宋静原就要往外走，老爷子却又发了话。
“阿砚，你自己去。”
这话的意思实在太明显，他要把宋静原留下来。
但是陈砚怎么可能同意。
他的脸色迅速冷了下来，眸光黯淡，声音像是被冰块萃过：“您这是什么意思？”
“别担心。”老爷子没恼，“我不会再为难她的，就是想找个人和我说会话儿。”
陈砚还要说些什么，宋静原扯了扯他的袖子，攀在他耳边小声说：“你去吧。”
陈砚扭头看着她，眼神里面满是不放心。
“真的没事。”宋静原的声音很温和，“不用担心。”
对视了几秒，陈砚松口：“有什么事立马给我打电话。”
“好。”
陈砚离开后，宋静原回到病床旁边，老爷子下巴朝凳子那个方向抬了下：“坐吧。”
宋静原没推辞。
还没等开口，老爷子干咳了几声，宋静原连忙起身，拿旁边的纸杯倒了杯温水，扶着老爷子坐起来喝水，
“你这孩子身上的善良还真是没变过。”老爷子看着她说，“不恨我？”
宋静原摇摇头。
“今天把你留下没有什么别的事情。”老爷子顿了下，“就是觉得应该和你道个歉。”
宋静原微微怔了几秒，神情呆滞地抬眼，像是在确认自己有没有听错。
“之前总想着把你和阿砚拆开。”老爷子自顾自地笑了下，“做了挺多过分的事情，没少为难你，甚至还把你逼到其他城市。”
“这么多年让你吃了不少苦，所以道歉是应该的。”
“也不是想让你原谅我，只是这么大年纪了，觉得自己不应该再这么糊涂下去了。”老爷子的声线柔和了许多，“其实看见阿砚能有今天，我还是挺开心的，看着他成家立业一切都好，我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宋静原抿了抿嘴唇，她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题，毕竟那些伤害是真的存在过。
“当年你离开之后，他就好像变了个人，开始努力学习，高考成绩不错，但是选择了复读，我知道，他应该是为了你。”
“果然第二年他报了江大，不过被我强行送出了国，这才让你们又错过了许多年。”
宋静原动了动嘴唇：“……我知道。”
“因为出国的事情，他铁了心要和陈家断绝关系，我也很绝情，直接停掉了他的所有经济来源。”
宋静原眼帘一抖。
这些是她不知道的。
“这孩子脾气和我像，倔得很，在外头那么多年，居然一次都没有低过头，硬是靠着自己打拼出来了。”老爷子情绪有些波动，“但是我知道，他在国外过得不好。”
虽然没有直接过问过，但是那么大个活人，他不可能不派人查看他的情况。
“他自己的开销不大，所有东西都很节省，但还是找了许多兼职，有些还是特别危险的那种，只是为了攒钱。”
“然后飞去江北看你。”
“查他的飞行记录并不是什么难事，他大概三个月就会回去一次，只在江北待一晚就走。”
宋静原眼眶突然发酸，连带着心脏也跟着酸涩起来，像是被人泡进水里，胀得难受。
陈砚从来没和她提过这些。
他只告诉她，他在加州那几年过得挺好的，学业顺利，认识了不少朋友，就连郑辰也是这么告诉他的。
但是他过得一点都不好。
从江北飞到崎源的机票她都要靠兼职攒很久，更别说是从加州飞回来，无疑是一笔巨大的开销。
她无法想象那几年陈砚是怎么挺过来的。
“你们现在也已经结婚了。”老爷子一早就瞥见了她和陈砚手上的婚戒，从旁边的柜子里摸出一个木盒，“这个送给你，算是你们的新婚礼物。”
宋静原打开盒子，发现里面竟然是一只做工精致的翡翠手镯，连忙把盒子盖好：“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拿着吧。”老爷子态度坚定，“本来就是属于你的东西。”
宋静原最后还是不得不收下。
又过了十多分钟，陈砚拎着份打包的水饺回到了病房，他还微微喘着粗气，应该是跑回来的，用关切的目光看着宋静原，生怕她受到什么为难。
宋静原回他一个笑，让他放心。
陈砚陪着老爷子在病房说了会话，护士过来换药，嘱咐老爷子多多休息，等他睡下，二人离开。
刚从住院大楼出来，陈砚就急切地问：“老爷子和你说什么了？”
“就是闲聊几句，问问你最近的状况。”宋静原咽了下口水，“其实他还是很爱你的。”
陈砚没接话。
宋静原又从口袋里把那只镯子拿出来，递给他看：“对了陈砚，这是你爷爷给我的。”
“是不是太贵重了，要不我——”
没等她话说完，陈砚直接把那个镯子套在了她手腕上，墨绿色的翡翠衬得皮肤更加白皙，像是块上好的羊脂玉。
“好好戴着吧。”陈砚握着她的手腕，神情温柔得不像话，“这镯子原本是我奶奶的，本应该传给我妈妈，但是因为她和陈政感情不好，也不常回家，这镯子就被送了回来，留着以后传给陈家的孙媳妇儿。”
“也就是你。”
“老爷子已经同意我们俩的事情了。”
听到这儿，宋静原的心情好了许多，指腹在手镯上摩挲了下，成色很好，触感微凉。
离开医院，两个人在市中心转了一大圈，在超市里买了很多食材，回到家吃了暖烘烘的火锅。
宋静原正躺在床上刷着手机，某乎突然弹出来一条消息推送——
男朋友为你偷偷做过哪些让你感动的事情？
心一动，宋静原点进去，一条一条地看着网友们的留言评论。
内容各不相同，有人说男朋友为了给自己过生日，坐了二十多个消失的火车从另一个城市过来，还有人说男朋友在锁骨上纹了自己的名字，还有一些单身的孩子在下面哀嚎。
宋静原却越看眼睛越酸。
她突然想起了大学时候的很多事，想起那次演出，学姐送来的那束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鲜花，又想起某个课间，童佳说在教学楼里看见了一个超级无敌大帅哥，还有那个伤心的除夕夜，她在街上遇见的布朗熊玩偶，在她手腕上系了个爱心气球。
当时的她太过迟钝，也太过懦弱，从未想过陈砚会一直喜欢她，更不敢奢求他会千里迢迢地赶过来看自己。
房间里有哗哗的流水声，陈砚正在厨房里面洗碗，宋静原跳下床，一路小跑过去，从后面搂着陈砚的腰。
“干什么？”陈砚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皮半耷着，这种漫不经心的调调很蛊人，声线懒洋洋的，“等不及了？”
宋静原抱着他不放，声音细细软软：“那年我在街上遇见的布朗熊是不是你？”
陈砚愣了几秒，身上的肌肉都跟着变僵。
喉结一滚，他缓缓道：“是。”
“你在加州过得一点都不好，为什么还要跑回来看我？”
陈砚把水龙头关掉，用旁边的毛巾擦干手，转过身把人圈在怀里，在头顶柔光的衬托下，他的眉眼更深邃了点，里面的柔情几乎都要溢出来。
“因为我说过的，要一直陪着你。”
其实宋静原对于领证这件事并没有太大感觉,左不过就是多了张盖了钢印的证书，日子还是和从前一样过。
但陈砚这边就不太一样了。
“陪媳妇”成功变成了他在外人面前的口头禅。
周三傍晚，郑辰哼着小曲往总裁办走,他们那几个留在加州的同学刚好回国，说是晚上要快活一番，让他把陈砚一起带来。
“咚咚咚”叩了三声门，陈砚的“进”字刚发了一半音,郑辰已经进去了，大剌剌地在真皮沙发上坐下。
陈砚撩起眼皮分了个目光过去,然后又耷下：“什么事？”
“今晚七点，夜佳会所——”
“不去。”陈砚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他的话。
“能不能让我说完？”郑辰翻了个白眼,“是老张他们几个今天回江北，说是要和你聚一聚。”
“哦。”陈砚仍然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给出了同样的答案,“不去,我要陪媳妇。”
郑辰：“……”
像是终于要爆发了一样,郑辰咬牙切齿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开始不满：“陪媳妇陪媳妇,天天就知道陪媳妇,怎么？结婚很了不起吗？！”
陈砚听完这话来精神了，把手里的文件放下，抬头看他,认认真真地回答他刚才的问题。
“对啊。”
“结婚就是了不起。”
郑辰：“……”
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红色小本子,夹在修长的指节里,轻轻晃了两下,摆明是在炫耀。
“见过么？”
“结婚证。”
“哦对。”陈砚自顾自地点点头,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冷笑,“你这种连对象都没有的人，怎么可能见过结婚证。”
“……”郑辰被他这骚操作惊得说不出话来，足足停了五六秒，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你特么还随身携带结婚证？”
陈砚挑眉，把问题抛了回去：“不行？”
“行行行，可太特么行了！”郑辰骂骂咧咧的，“陈砚，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骚。”
陈砚也不介意，吊儿郎当地笑了两下，肩膀跟着抖动：“谢谢夸奖。”
“……”
骚不过。
宋静原今天下班的时间比较早，江北前夜落了场雪，空气里满是清新的味道，宋静原拎着手提包从嘉然大楼出来，决定去念原那边找他。
前台小姐姐和她已经混的很熟了，见她进来，忙笑着打招呼，宋静原刚刚在路上买了些糖炒栗子，踹在大衣兜里，现在还冒着热腾腾的雾气，她过去给女生倒了一点在办公桌上，甜香的气味飘散开来。
宋静原乘着电梯一路到四楼，刚走了没几步，就在走廊里面碰见了郑辰，也朝她笑了下，停下脚把刚才在办公室里发生的事和宋静原打了个小报告。
“我真的服了。”郑辰说，“自从你们两个结婚，他就整天把陪媳妇三个字挂在嘴边，深深伤害了我们这些单身青年脆弱的心。”
宋静原往他手心里塞了几颗栗子：“弥补你一下。”
进去的时候，陈砚正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和谁通电话，从侧面看过去神情挺严肃的，眉心微微皱着，说的都是些她听不太懂的术语。
宋静原没打扰他，往一旁的沙发那里走，过去的时候鞋子不小心提到了扶手，发出一声闷响，陈砚回过头，看见是她，眉头舒展开来，朝她比了个口型，让她先在旁边坐一会。
他办公室里面的暖气很足，带了没几分钟就觉得热，宋静原把大衣脱了放在一旁，将装着栗子的牛皮纸袋搁在腿上，一边看着陈砚的背影。
他的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身上只剩下一件白衬衫，肩线开阔笔直，身形挺拔而落拓，他工作的时候有一种格外的气场，和回到家不同，好像时时刻刻都是谨慎冷静的，既强大又让人信服。
宋静原不受控制地弯了弯唇，收回目光，无聊地刷起了朋友圈。
临近年关，大家的工作都变得繁忙起来，在朋友圈里面发牢骚吐槽的人也越来越多，童佳更是洋洋洒洒地发了篇小作文抱怨自己没日没夜加班的苦逼生活，宋静原被逗笑，停下来点了个赞，在下面评论。
【Y：加油呀，我与你同在。】
童佳立马回复她：【这日子我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qwq】
再往下翻，是本科时隔壁班的女同学，晒了一个小婴儿的照片，宋静原有些惊讶，几年不见，身边人都已经有了自己的小孩了。
而她还被陈砚当作小孩子对待。
陈砚那边的电话结束了，几步走过来，俯下身子的时候头发蹭到她脸颊旁边的皮肤，有点痒。
“看什么呢？”他问。
宋静原把手机屏幕往他跟前送了送：“朋友圈。”
“怎么突然过来了？”刚才谈工作那种冷淡已经不见了，换成和她相处时候的惬意与温柔。
“今天下班早，刚好想散散步。”宋静原把手心里一个剥好的栗子喂到他嘴边，“喏。”
陈砚没吃，只是问：“甜吗？”
“甜呀。”她眼睛弯弯的，又可爱又乖。
陈砚在她脸颊上轻轻捏了下，抓着她的手把栗子塞回她的嘴里：“那你吃。”
宋静原鼓着腮帮子咬了下，但还没反应过来，陈砚就贴着亲了过来，手搭在她的后腰上，向前把人往自己怀里摁，他这次亲得又重又凶，漆黑的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的每一寸皮肤，后来还是宋静原受不住觉得脸热，睫毛轻颤着闭上了眼。
那颗栗子被他们一人咬下去一半，甜腻腻的滋味充盈在口腔里面，宋静原感受到自己的毛衣下摆被一个滚烫的温度挑起来，不受控制地颤了下，伸出手力气小小地去推他，声音在喉咙里几乎要被淹没。
陈砚最后也没做什么太过分的事情，但是宋静原身子还是发软，眼睛像是蒙了层水雾，眼尾也红红的，整个人陷进沙发里，看着让人更想欺负。
“这可是在办公室。”宋静原闷闷地说。
“嗯。”陈砚蹲着在她旁边，拇指勾着她额角的发丝，“我当然知道。”
“也不怕被外面的人看见。”她嘟嘟囔囔地抱怨。
“没人能看见。”陈砚低低笑了几下，声线是那种带着哑的蛊惑感，“百叶窗都被我关上了。”
“而且——”他有凑过去在她耳垂上亲了下，“我们是合法夫妻。”
“持证上岗，光明正大的，怕什么。”
说起这个，她就想到刚刚郑辰和自己的抱怨，没头没脑地笑了几下。
“傻笑什么？”
“没事呀。”宋静原眨了眨眼睛，“看见你就想笑一笑。”
“傻不傻啊。”
“一会想吃什么？回去给你做。”
宋静原歪着头想了会，报上几个菜名，等陈砚把余下的工作处理好，牵着手一起下来。
从念原出来的时候刚刚六点多，外面的天色已经黑蒙蒙一片了，街边的路灯散发出橙黄色的暖光，在地上投影出一高一矮两道贴在一起的身影。
宋静原坐在副驾驶上看着外面飞速闪过的光景，突然听见陈砚问：“过几天要不要回趟崎源？”
“好。”宋静原点头，“快过年了，正好去看看奶奶。”
*
两个人买了腊月二十六的飞机，不巧碰上了暴雪天气，航班延迟了两个小时才得以起飞。
落地的时候已经快晚上十一点了，宋静原困得不行，陈砚带着她直接去了浑河北路的房子，洗过澡后就钻进被子里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两人到墓园去看奶奶。
雪后初晴，天空湛蓝，是冬日里难得见到的好天气。
宋静原半蹲在墓碑前，晃了晃手上的戒指，钻石在阳光下反射着异样的光，她回头看了陈砚一眼，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奶奶，有个好消息要分享给你。”
“我结婚啦。”
“而且我现在过的很幸福，所以你不需要担心啦。”
中学时代奶奶总是喜欢拉着她的手，笑眯眯地和她说，等到她出嫁那天，一定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宋静原现在觉得，奶奶这话说的一点也不假。
陈砚也跟着她蹲下来，胳膊揽住她的肩膀，表面看起来非常镇定，声线里却多了几分罕见的颤抖：“奶奶，我终于把静原娶回家了。”
“九年前的那个承诺，我做到了。”
他这人极少作出承诺。
但这辈子所有的承诺都花在宋静原身上了。
承诺会追上她的脚步，承诺会一辈子爱她，承诺会把她娶回家。
小时候他总觉得承诺是一种束缚，是一种无形的心理压力。
现在他明白，承诺是爱的另一种表达方式。
……
从墓园出来后，陈砚本想带着宋静原到市中心那片儿转转，听说那边新开的商场弄了不少新年活动，两人刚上车，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几下。
陈砚拿出来，看清楚上面的备注后眉心皱了下，犹豫几秒才接通。
宋静原听不清对面人讲话的内容，只知道陈砚这边的声音有些冷淡。
“什么事？”他说。
那边又说了些什么，陈砚眉头皱的更深，应道：“知道了，一会我会过去。”
挂了电话，宋静原捏了捏他手指：“怎么啦？”
“陈政打电话过来说我爷爷身体不舒服，我去医院看看，你先回家等我。”
虽说他和陈家现在断了关系，但老爷子毕竟年纪大了，小时候对他也还算不错，不过去看望一下属实有些说不过去。
“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用——”
陈砚话没说完，宋静原摇了摇头：“我想去。”
“嗯？”
她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温吞地解释：“我们现在不是结婚了么？”
陈砚明白她的意思了，牵起她的手：“是，你也是我的家人，应该带着你去。”
“只不过怕勾起你不好的回忆，不想让你伤心。”
“不会呀，我早就不在意那些了。”
陈砚在她鼻尖上捏了下，又忍不住揉她的脸：“心真软。”
两人一起去了市中心医院，老爷子的病房在住院部六楼，陈政给他安排的是VIP病房，整层楼也只有两个房间，静得恨不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宋静原从小到大都讨厌医院，讨厌里面的消毒水味道，讨厌里面的离别哀痛。
陈砚牵着她进去，老爷子正躺在床上打吊瓶，身上穿着那件白得发灰的病号服，他精神状态看起来还可以，只不过上了年纪的人，难免会有各种各样的小毛病。
看见宋静原跟着进来，他没有意外，也没有表现得很排斥，神情温和地喊了句“阿砚”，然后对宋静原说了句“你也来了”。
她规规矩矩道：“爷爷好。”
“老爷子，身体怎么样了？”陈砚问。
“没什么大事，就你爸兴师动众的，把你们都闹回来。”
“多上点心是应该的。”
陈砚说完这句话后，病房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祖孙俩太久不见面，之前又闹得那么僵，一时还有些找不到话题。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响，窗外的雪粒子被风吹得漫天飞舞，有几颗砸在玻璃窗上，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地流逝着。
过了不知道多久，老爷子先开了口。
“阿砚，还记得小时候，你最喜欢吃的那家饺子店吗？”
陈砚愣了下，薄唇微微张着，好半天才回话：“记得。”
“今天突然想吃了，去帮我买一份回来吧。”
“行。”
说完他拉着宋静原就要往外走，老爷子却又发了话。
“阿砚，你自己去。”
这话的意思实在太明显，他要把宋静原留下来。
但是陈砚怎么可能同意。
他的脸色迅速冷了下来，眸光黯淡，声音像是被冰块萃过：“您这是什么意思？”
“别担心。”老爷子没恼，“我不会再为难她的，就是想找个人和我说会话儿。”
陈砚还要说些什么，宋静原扯了扯他的袖子，攀在他耳边小声说：“你去吧。”
陈砚扭头看着她，眼神里面满是不放心。
“真的没事。”宋静原的声音很温和，“不用担心。”
对视了几秒，陈砚松口：“有什么事立马给我打电话。”
“好。”
陈砚离开后，宋静原回到病床旁边，老爷子下巴朝凳子那个方向抬了下：“坐吧。”
宋静原没推辞。
还没等开口，老爷子干咳了几声，宋静原连忙起身，拿旁边的纸杯倒了杯温水，扶着老爷子坐起来喝水，
“你这孩子身上的善良还真是没变过。”老爷子看着她说，“不恨我？”
宋静原摇摇头。
“今天把你留下没有什么别的事情。”老爷子顿了下，“就是觉得应该和你道个歉。”
宋静原微微怔了几秒，神情呆滞地抬眼，像是在确认自己有没有听错。
“之前总想着把你和阿砚拆开。”老爷子自顾自地笑了下，“做了挺多过分的事情，没少为难你，甚至还把你逼到其他城市。”
“这么多年让你吃了不少苦，所以道歉是应该的。”
“也不是想让你原谅我，只是这么大年纪了，觉得自己不应该再这么糊涂下去了。”老爷子的声线柔和了许多，“其实看见阿砚能有今天，我还是挺开心的，看着他成家立业一切都好，我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宋静原抿了抿嘴唇，她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题，毕竟那些伤害是真的存在过。
“当年你离开之后，他就好像变了个人，开始努力学习，高考成绩不错，但是选择了复读，我知道，他应该是为了你。”
“果然第二年他报了江大，不过被我强行送出了国，这才让你们又错过了许多年。”
宋静原动了动嘴唇：“……我知道。”
“因为出国的事情，他铁了心要和陈家断绝关系，我也很绝情，直接停掉了他的所有经济来源。”
宋静原眼帘一抖。
这些是她不知道的。
“这孩子脾气和我像，倔得很，在外头那么多年，居然一次都没有低过头，硬是靠着自己打拼出来了。”老爷子情绪有些波动，“但是我知道，他在国外过得不好。”
虽然没有直接过问过，但是那么大个活人，他不可能不派人查看他的情况。
“他自己的开销不大，所有东西都很节省，但还是找了许多兼职，有些还是特别危险的那种，只是为了攒钱。”
“然后飞去江北看你。”
“查他的飞行记录并不是什么难事，他大概三个月就会回去一次，只在江北待一晚就走。”
宋静原眼眶突然发酸，连带着心脏也跟着酸涩起来，像是被人泡进水里，胀得难受。
陈砚从来没和她提过这些。
他只告诉她，他在加州那几年过得挺好的，学业顺利，认识了不少朋友，就连郑辰也是这么告诉他的。
但是他过得一点都不好。
从江北飞到崎源的机票她都要靠兼职攒很久，更别说是从加州飞回来，无疑是一笔巨大的开销。
她无法想象那几年陈砚是怎么挺过来的。
“你们现在也已经结婚了。”老爷子一早就瞥见了她和陈砚手上的婚戒，从旁边的柜子里摸出一个木盒，“这个送给你，算是你们的新婚礼物。”
宋静原打开盒子，发现里面竟然是一只做工精致的翡翠手镯，连忙把盒子盖好：“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拿着吧。”老爷子态度坚定，“本来就是属于你的东西。”
宋静原最后还是不得不收下。
又过了十多分钟，陈砚拎着份打包的水饺回到了病房，他还微微喘着粗气，应该是跑回来的，用关切的目光看着宋静原，生怕她受到什么为难。
宋静原回他一个笑，让他放心。
陈砚陪着老爷子在病房说了会话，护士过来换药，嘱咐老爷子多多休息，等他睡下，二人离开。
刚从住院大楼出来，陈砚就急切地问：“老爷子和你说什么了？”
“就是闲聊几句，问问你最近的状况。”宋静原咽了下口水，“其实他还是很爱你的。”
陈砚没接话。
宋静原又从口袋里把那只镯子拿出来，递给他看：“对了陈砚，这是你爷爷给我的。”
“是不是太贵重了，要不我——”
没等她话说完，陈砚直接把那个镯子套在了她手腕上，墨绿色的翡翠衬得皮肤更加白皙，像是块上好的羊脂玉。
“好好戴着吧。”陈砚握着她的手腕，神情温柔得不像话，“这镯子原本是我奶奶的，本应该传给我妈妈，但是因为她和陈政感情不好，也不常回家，这镯子就被送了回来，留着以后传给陈家的孙媳妇儿。”
“也就是你。”
“老爷子已经同意我们俩的事情了。”
听到这儿，宋静原的心情好了许多，指腹在手镯上摩挲了下，成色很好，触感微凉。
离开医院，两个人在市中心转了一大圈，在超市里买了很多食材，回到家吃了暖烘烘的火锅。
宋静原正躺在床上刷着手机，某乎突然弹出来一条消息推送——
男朋友为你偷偷做过哪些让你感动的事情？
心一动，宋静原点进去，一条一条地看着网友们的留言评论。
内容各不相同，有人说男朋友为了给自己过生日，坐了二十多个消失的火车从另一个城市过来，还有人说男朋友在锁骨上纹了自己的名字，还有一些单身的孩子在下面哀嚎。
宋静原却越看眼睛越酸。
她突然想起了大学时候的很多事，想起那次演出，学姐送来的那束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鲜花，又想起某个课间，童佳说在教学楼里看见了一个超级无敌大帅哥，还有那个伤心的除夕夜，她在街上遇见的布朗熊玩偶，在她手腕上系了个爱心气球。
当时的她太过迟钝，也太过懦弱，从未想过陈砚会一直喜欢她，更不敢奢求他会千里迢迢地赶过来看自己。
房间里有哗哗的流水声，陈砚正在厨房里面洗碗，宋静原跳下床，一路小跑过去，从后面搂着陈砚的腰。
“干什么？”陈砚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皮半耷着，这种漫不经心的调调很蛊人，声线懒洋洋的，“等不及了？”
宋静原抱着他不放，声音细细软软：“那年我在街上遇见的布朗熊是不是你？”
陈砚愣了几秒，身上的肌肉都跟着变僵。
喉结一滚，他缓缓道：“是。”
“你在加州过得一点都不好，为什么还要跑回来看我？”
陈砚把水龙头关掉，用旁边的毛巾擦干手，转过身把人圈在怀里，在头顶柔光的衬托下，他的眉眼更深邃了点，里面的柔情几乎都要溢出来。
“因为我说过的，要一直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