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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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很晚了人们才散去，两位老人在床上坐下来后，一点睡意都没有，欧大成说：“四妹，我们好好说说话吧。”欧大成刚到家那会儿一时还讲不出家乡话，跟大家聊了一晚上，现在又能说家乡话了。
十奶答应着，欧大成说：“我以为你早就改嫁了，当时你还那么年轻，怎么那么傻不去改嫁呀？”
十奶说：“当时家里就两位老人和一个未成年的弟弟，你走后我就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了，我哪能走呀。”
“唉！真是苦了你了，是我对不起你呀。你说我受伤就算了，干嘛还会失去记忆呢？唉，真是的，让你受委屈了。”
“没事，这不回来了么。”十奶说，“年轻时还在盼呀盼呀，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盼着，后来听说你打仗战死在战场上了，我还是不信，八十年代时，每听到附近有哪家找到台湾亲人了，小海爸就悄悄跑去托人打听你的消息。可能是因为你改了名字了，总是打听不到，老了就渐渐死心了，以为这辈子真的再也见不到你了。想不到，真想不到啊，小海这孩子这么能干，竟然能托人找到你。”
“是啊，真亏了有小海这么执著地去找我啊，给我好好说说你这几十年是怎么过来的吧，一定很苦吧。”
“也不算苦了，你走后，小叔和公婆都对我挺好的，小叔在二十五岁那年成了家，就跟我们分开自己过了，想不到小叔小婶都不长命，只生了小海爸一个儿子，刚将小海爸拉扯成人，就在那两三年内相继去世了。当时爸妈都还在世，我们就将小海爸接过来跟我们生活在一起，后来又给小海爸成了家，想不到给小海爸娶了个厉害角色回来，娶回不到三天就闹着要分家，这样又将小海爸两口子分了出去另过。爸妈就在小海爸结婚后那两年相继去世，去世时阿爸是九十三岁，阿妈是九十五岁。两位老人都过世后，我也老了，背也驼了，那时正好小海出生没多久，小海爸让我帮忙带带小海，因为小海妈对我们几位老人都不好，村上人都劝我别帮他们带孩子，可我看到小海是我们家唯一的传人，我又干不了重体力活了，还是帮他们将小海带大了，幸亏小海这孩子被我教得乖巧懂事，从小就知道孝顺我，家里有什么好吃的都悄悄留下来送来给我吃。我们侄子也是个老实人，就是怕老婆，家里的钱米都被老婆看得紧紧的，他手头上有个一毛几毛的就悄悄塞给我，米是不敢拿来给我的，我干不了重体力活后，小海妈也不让他们帮我种田地，幸亏欧元成两口子好，他们一再想将我接到他们家去跟他们生活在一起，可是我不想去拖累他们，不想拖累也还是拖累了，他们不但帮我种了田地，给我打柴草，还经常让我上他们家去吃好吃的，给我买好吃的好穿的，爸妈去世后这一二十年，我都是在欧元成家过年过节的。村上这些人也都对我挺好的，时常帮衬我这样那样，所以我呀，虽说是个孤老婆子，可也不孤独，大家都对我挺好的，你看看今年，小海和小可都参加工作了，有工资领了，不但给我买了许多好吃的，还给我过年钱，给我买新衣服，小海领了第一个月工资就带我去镶了牙，今年过年，小海小可和欧元成两口子都给我买了新衣服，他们一个个都对我好着呢。小海找到了你也不敢告诉我们，我们都是今天才知道你们回来了。”
“是啊，他是怕我们不回来呢，因为我们本来说好要回来过年的，可是当时小女儿在美国，回不了那么快，所以只好推迟两天了。”欧大成说，“真是苦了你了，又要侍奉公婆，又要帮二弟和侄子成家，还一个人给二弟两口子和两个老人送了终，一个女人家，能做到这么多，真是不容易了。我这辈子真是欠你太多太多了。”
“快别说什么欠不欠的了，我进了这家门，就是这家人，家里有什么事总得做呀，我一个人哪有这么能干，还不多亏了元成一家和村上人么？我说了大家都很帮衬我们家的。”十奶说，“你今天又坐飞机又坐车的，累了吧，躺下休息一会儿吧。”
“哎，躺下躺下，四妹，儿子说要接你过去跟他们生活在一起呢，你愿不愿去香港？”欧大成问。
“去香港？我怕我会不习惯的，”十奶说，“我连话都听不懂，去那里干什么？还是在我们兰冲村呆着吧，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了，习惯了，这个岁数了，哪天说走就走了，不去了不去了。看样子这几个孩子倒挺懂事的。”
“是，他们都挺孝顺也挺懂事的，他们也一直在寻找大陆的亲人呀，只是因为我记不起家乡在哪而一直找不到你们。”欧大成说，“这次找到了你，我就不打算再跟你分开了，你想到香港去，我们就到香港去，你听不懂话我给你做翻译；你不想到香港去，我就跟你在兰冲村，让儿女们自己回去吧。”
“你过惯了那边的生活，再回到兰冲村来，怕是会不习惯的，还是跟他们一起回去吧，这么多年了，我都习惯了，无所谓的，这辈子能再见到你，我已经很知足了。”十奶说。
“那哪成，我说过我不会再跟你分开的了，地方随你选择，你到哪我就到哪。”欧大成说。
“你呀，还是那个倔脾气。”十奶笑着说，“你跟子女们生活在一起习惯了，我跟他们不习惯的，再说我不是他们亲妈，他们孝顺你不一定孝顺我的，我还是不要去给他们添麻烦了。你在兰冲村跟我生活在一起，他们能放心么？”
“我们先别讨论这个问题吧，天都快亮了，我们眯会眼睛。”欧大成说，“明天我想去祭拜一下阿爸阿妈和弟弟弟媳。”
“好，眯会儿吧，明天我带你去祭拜他们，阿爸阿妈临走前老是念叨你呢，没能在走前见到你，他们走得都不安心。”
“唉——不孝，真是不孝啊。”欧大成叹口气说，“我干嘛要失忆呢？生什么病不好偏偏让我失忆。”
十奶说：“一切都是天注定的，睡吧，好好睡一觉。”
晚上，很晚了人们才散去，两位老人在床上坐下来后，一点睡意都没有，欧大成说：“四妹，我们好好说说话吧。”欧大成刚到家那会儿一时还讲不出家乡话，跟大家聊了一晚上，现在又能说家乡话了。
十奶答应着，欧大成说：“我以为你早就改嫁了，当时你还那么年轻，怎么那么傻不去改嫁呀？”
十奶说：“当时家里就两位老人和一个未成年的弟弟，你走后我就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了，我哪能走呀。”
“唉！真是苦了你了，是我对不起你呀。你说我受伤就算了，干嘛还会失去记忆呢？唉，真是的，让你受委屈了。”
“没事，这不回来了么。”十奶说，“年轻时还在盼呀盼呀，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盼着，后来听说你打仗战死在战场上了，我还是不信，八十年代时，每听到附近有哪家找到台湾亲人了，小海爸就悄悄跑去托人打听你的消息。可能是因为你改了名字了，总是打听不到，老了就渐渐死心了，以为这辈子真的再也见不到你了。想不到，真想不到啊，小海这孩子这么能干，竟然能托人找到你。”
“是啊，真亏了有小海这么执著地去找我啊，给我好好说说你这几十年是怎么过来的吧，一定很苦吧。”
“也不算苦了，你走后，小叔和公婆都对我挺好的，小叔在二十五岁那年成了家，就跟我们分开自己过了，想不到小叔小婶都不长命，只生了小海爸一个儿子，刚将小海爸拉扯成人，就在那两三年内相继去世了。当时爸妈都还在世，我们就将小海爸接过来跟我们生活在一起，后来又给小海爸成了家，想不到给小海爸娶了个厉害角色回来，娶回不到三天就闹着要分家，这样又将小海爸两口子分了出去另过。爸妈就在小海爸结婚后那两年相继去世，去世时阿爸是九十三岁，阿妈是九十五岁。两位老人都过世后，我也老了，背也驼了，那时正好小海出生没多久，小海爸让我帮忙带带小海，因为小海妈对我们几位老人都不好，村上人都劝我别帮他们带孩子，可我看到小海是我们家唯一的传人，我又干不了重体力活了，还是帮他们将小海带大了，幸亏小海这孩子被我教得乖巧懂事，从小就知道孝顺我，家里有什么好吃的都悄悄留下来送来给我吃。我们侄子也是个老实人，就是怕老婆，家里的钱米都被老婆看得紧紧的，他手头上有个一毛几毛的就悄悄塞给我，米是不敢拿来给我的，我干不了重体力活后，小海妈也不让他们帮我种田地，幸亏欧元成两口子好，他们一再想将我接到他们家去跟他们生活在一起，可是我不想去拖累他们，不想拖累也还是拖累了，他们不但帮我种了田地，给我打柴草，还经常让我上他们家去吃好吃的，给我买好吃的好穿的，爸妈去世后这一二十年，我都是在欧元成家过年过节的。村上这些人也都对我挺好的，时常帮衬我这样那样，所以我呀，虽说是个孤老婆子，可也不孤独，大家都对我挺好的，你看看今年，小海和小可都参加工作了，有工资领了，不但给我买了许多好吃的，还给我过年钱，给我买新衣服，小海领了第一个月工资就带我去镶了牙，今年过年，小海小可和欧元成两口子都给我买了新衣服，他们一个个都对我好着呢。小海找到了你也不敢告诉我们，我们都是今天才知道你们回来了。”
“是啊，他是怕我们不回来呢，因为我们本来说好要回来过年的，可是当时小女儿在美国，回不了那么快，所以只好推迟两天了。”欧大成说，“真是苦了你了，又要侍奉公婆，又要帮二弟和侄子成家，还一个人给二弟两口子和两个老人送了终，一个女人家，能做到这么多，真是不容易了。我这辈子真是欠你太多太多了。”
“快别说什么欠不欠的了，我进了这家门，就是这家人，家里有什么事总得做呀，我一个人哪有这么能干，还不多亏了元成一家和村上人么？我说了大家都很帮衬我们家的。”十奶说，“你今天又坐飞机又坐车的，累了吧，躺下休息一会儿吧。”
“哎，躺下躺下，四妹，儿子说要接你过去跟他们生活在一起呢，你愿不愿去香港？”欧大成问。
“去香港？我怕我会不习惯的，”十奶说，“我连话都听不懂，去那里干什么？还是在我们兰冲村呆着吧，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了，习惯了，这个岁数了，哪天说走就走了，不去了不去了。看样子这几个孩子倒挺懂事的。”
“是，他们都挺孝顺也挺懂事的，他们也一直在寻找大陆的亲人呀，只是因为我记不起家乡在哪而一直找不到你们。”欧大成说，“这次找到了你，我就不打算再跟你分开了，你想到香港去，我们就到香港去，你听不懂话我给你做翻译；你不想到香港去，我就跟你在兰冲村，让儿女们自己回去吧。”
“你过惯了那边的生活，再回到兰冲村来，怕是会不习惯的，还是跟他们一起回去吧，这么多年了，我都习惯了，无所谓的，这辈子能再见到你，我已经很知足了。”十奶说。
“那哪成，我说过我不会再跟你分开的了，地方随你选择，你到哪我就到哪。”欧大成说。
“你呀，还是那个倔脾气。”十奶笑着说，“你跟子女们生活在一起习惯了，我跟他们不习惯的，再说我不是他们亲妈，他们孝顺你不一定孝顺我的，我还是不要去给他们添麻烦了。你在兰冲村跟我生活在一起，他们能放心么？”
“我们先别讨论这个问题吧，天都快亮了，我们眯会眼睛。”欧大成说，“明天我想去祭拜一下阿爸阿妈和弟弟弟媳。”
“好，眯会儿吧，明天我带你去祭拜他们，阿爸阿妈临走前老是念叨你呢，没能在走前见到你，他们走得都不安心。”
“唉——不孝，真是不孝啊。”欧大成叹口气说，“我干嘛要失忆呢？生什么病不好偏偏让我失忆。”
十奶说：“一切都是天注定的，睡吧，好好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