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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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了。非常精巧，非常动人的故事。”
章守白很快看完了作文，掩卷赞叹。
“写一个露宿街头的流浪汉，为了找一个温暖的地方过冬，打算故意犯下个无关痛痒的小罪，让警察把他关进监狱几个月。开头就完全抓住了我的眼球，留足了期待。”
章守白把故事大体的剧情重复了一遍。
“文中小的细节都很有意思，也很真实。无论是写执法人员，还是写市井百态，都写出了人的复杂性。上面这五六个小插曲，用到的字数不多，但整体看上去不单薄。说明平时对生活的观察很细致，但如果这个故事到此为止，只能算是一篇不错的文章。”
“作者做得最好的一点，在于结局的黑色幽默。”
章守白讲到这里很是兴奋，把卷子在空中挥舞得猎猎作响。
“当主角流浪汉路过教堂，被教堂圣洁的钟声感染，内心受到善良的呼唤。他下定决心，不再走那些歪门邪道，而是用勤恳踏实的奋斗，去实现自己人生理想。”
“就在此时，警察却因为他在教堂门口鬼鬼祟祟的样子，把他拘进监狱，判了三个月的刑期。”
“很妙。流浪汉最终达到了自己的目标，可是心意已经改变。警察对真正的犯罪不闻不问，却对莫须有的罪名加以审判。这反讽的劲算是做足了。精彩精彩，你是怎么想到的。”章守白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今天他开了一个下午关于自己作品的研讨会，学校部分领导班子的官僚主义做派，让他昏昏欲睡，喝了好几杯茶。李带的小说着实让他耳目一新。
“嗯……怎么说，算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狐假虎威吧。”
“狐假虎威？”
“没错，看到狐狸骑在老虎背上，大家自然会觉得狐狸很厉害，但厉害的其实是老虎吧。狐狸只是比较幸运，恰好有机会骑在老虎背上。”
“啊哈哈哈，好久没有见到这么有趣的年轻人了。谢老师，另一篇小说我看看不碍事的吧。”
“这篇不行……不行。”
谢思文急忙把卷子往回收。但是在章守白真诚的目光下，两人还是把试卷交换过来。
【来自章守白的文豪经验+299】
【来自谢思文的文豪经验+299】
李带又收割了一波文豪经验，连续两轮进账，赚得盆满钵满。
“不。我反而觉得《麦琪的礼物》这篇非常好。”
章守白说：“这位同学用很现代的口吻，讲了个很古老的故事，讲故事的方法也很聪明，写男女主角两个人的故事，通常会铺开两条线去写，但你全文下来，视角都在女主这边。去写女主送礼的心路历程和所采取的行动，让读者觉得女主为爱牺牲了很多。而男主一天的故事，被你用叙事诡计掩藏了——直到结尾你才告诉大家，原来男主做了一样的事。”
李带听得不住点头，章守白指出了欧·亨利叙事角度的精妙之处。
“他就是很擅长在结尾搞这一套。三篇小说读下来，这种反转和情节突进的刺激性就越来越弱了。”谢思文把两张卷子收回，递给常副校长。
“对。谢老师你说得没错。同一种技巧反复使用，确实会造成审美疲劳，也会让作者本人形成对技法的依赖。未来在写作中投机取巧，笔头不自觉地滑向轻松容易的地方去。不过，那是职业作家在低谷期才需要考虑的事了。这位欧·亨利同学可以继续保持在舒适区，在写作这个行当里，找到舒适区，待在舒适区，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坏事。”
谢思文在文学理论上的造诣显然还不够深厚，一时间找不出话来接，只能频频点头。
“谢老师，你的学生我非常喜欢。我想推荐他参加今年的「新声杯」幻想文学大赛。”
新生杯是省文联、作家协会、全国高校和《幻想新声》杂志社联合举办的赛事，面向青年写作者，鼓励在校应届高三学生参加，每年秋季举行一次，至今已经举办了二十余年。
初赛通过邮箱自行投稿，稿件匿名海选。各校的语文组教研员，语文学科带头人负责审读本校学生的作品，每校选出几篇稿件，参与第二阶段的复赛。
复赛由杂志社的专业编辑、资深出版人和文学评论员进行命题和审稿，选拔极其严格。
至于进入决赛之后会发生什么，江城三中还从未有学生杀入过决赛，所以谁也不知道。
不过坊间传闻，说是会有神秘考官对参赛者横加刁难。
曾经某一年的试题刚从密封袋里取出来，主考官看都没看，就一把揉成纸团，扔进了自己的茶杯里，然后对一头雾水的年轻作者们说，这就是考题。
还有更多离谱的说法，不足取信。
但无论如何，有一件事真实不虚，所有从新生杯走出来的获奖作者，未来在华夏文坛上都占据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比如章守白，就是十年前「新声杯」的首奖得主。
曾经获得过冠军的作者，拥有一个保送决赛的推荐名额。
不是每年一次，而是每人一次。大部分作者，都把推荐名额留给了至亲。甚至很多当代名家为了声誉，宁可把手里的资格作废，也不想随随便便给出去。
“李带同学对吧。我记住你的名字了。虽然来迟了一些，不过我还是正式自我介绍一下吧。”章守白从钱夹里掏出一张白色的卡片来，递到李带手上。“我是章守白，叫我守白就好。我跟你一样，是个写作者。我认为你身上有潜力，祝你越写越好。”
卡片比想象中的要沉，不是纸质，也不是塑料的，而是表面经过抗氧化处理的钢材。正面是「新声杯」的决赛通行证，用特种电镀工艺刻上了著名的猫头鹰logo，寓意“密涅瓦的猫头鹰在黄昏起飞”，背面用白底烫黑字体写着推荐人章守白的中文名和英文名White Zhang。
李带双手郑重接过，还没等他道谢，谢思文就抓住他的手腕说。
“不能收不能收，这太贵重了。章老师一定能找到更合适的人选推荐。李带还有很多需要成长的地方，现在给了他反而对他没好处。”
谢思文的手是典型文弱书生的手，但在这个时候却格外有劲，指节处的老茧扣在他腕上，磨得厉害。
李带不知道他在演哪一出，也只好双手悬空，既没把卡片还回去，也没收起来。
章守白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头，旋即恢复泰然自若的神情：“这张决赛的通行证放在我手里派不上用场，送给合适的人，才是这玩意最好的归宿。当然李带你也不要有压力，比赛这种东西，不过是一次看起来比较明显的机会而已，只要你坚持写下去，未来机会还有大把。”
谢思文看了眼常永坚，转向章守白吞吞吐吐道：“但我们觉得……他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我说是他就是，”章守白平静道，“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不好意思冒犯了，个人只是认为，兹事体大，不得不慎。”谢思文还在挣扎。
常永坚咳嗽两声，准备发表总结陈词，平时在会上就是这样，下面的人吵得再天花乱坠，最后也还是由他来拍板定夺：“章先生的想法呢，我们尊重，谢老师的意思呢，也不是坏心。李带平时的考试成绩，非常不理想，要是再一门心思扎进课外活动，怕是要影响高考的。”
“两位老师不必代为表态。我们听听李带自己的想法吧。”章守白道。
“太好了。非常精巧，非常动人的故事。”
章守白很快看完了作文，掩卷赞叹。
“写一个露宿街头的流浪汉，为了找一个温暖的地方过冬，打算故意犯下个无关痛痒的小罪，让警察把他关进监狱几个月。开头就完全抓住了我的眼球，留足了期待。”
章守白把故事大体的剧情重复了一遍。
“文中小的细节都很有意思，也很真实。无论是写执法人员，还是写市井百态，都写出了人的复杂性。上面这五六个小插曲，用到的字数不多，但整体看上去不单薄。说明平时对生活的观察很细致，但如果这个故事到此为止，只能算是一篇不错的文章。”
“作者做得最好的一点，在于结局的黑色幽默。”
章守白讲到这里很是兴奋，把卷子在空中挥舞得猎猎作响。
“当主角流浪汉路过教堂，被教堂圣洁的钟声感染，内心受到善良的呼唤。他下定决心，不再走那些歪门邪道，而是用勤恳踏实的奋斗，去实现自己人生理想。”
“就在此时，警察却因为他在教堂门口鬼鬼祟祟的样子，把他拘进监狱，判了三个月的刑期。”
“很妙。流浪汉最终达到了自己的目标，可是心意已经改变。警察对真正的犯罪不闻不问，却对莫须有的罪名加以审判。这反讽的劲算是做足了。精彩精彩，你是怎么想到的。”章守白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今天他开了一个下午关于自己作品的研讨会，学校部分领导班子的官僚主义做派，让他昏昏欲睡，喝了好几杯茶。李带的小说着实让他耳目一新。
“嗯……怎么说，算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狐假虎威吧。”
“狐假虎威？”
“没错，看到狐狸骑在老虎背上，大家自然会觉得狐狸很厉害，但厉害的其实是老虎吧。狐狸只是比较幸运，恰好有机会骑在老虎背上。”
“啊哈哈哈，好久没有见到这么有趣的年轻人了。谢老师，另一篇小说我看看不碍事的吧。”
“这篇不行……不行。”
谢思文急忙把卷子往回收。但是在章守白真诚的目光下，两人还是把试卷交换过来。
【来自章守白的文豪经验+299】
【来自谢思文的文豪经验+299】
李带又收割了一波文豪经验，连续两轮进账，赚得盆满钵满。
“不。我反而觉得《麦琪的礼物》这篇非常好。”
章守白说：“这位同学用很现代的口吻，讲了个很古老的故事，讲故事的方法也很聪明，写男女主角两个人的故事，通常会铺开两条线去写，但你全文下来，视角都在女主这边。去写女主送礼的心路历程和所采取的行动，让读者觉得女主为爱牺牲了很多。而男主一天的故事，被你用叙事诡计掩藏了——直到结尾你才告诉大家，原来男主做了一样的事。”
李带听得不住点头，章守白指出了欧·亨利叙事角度的精妙之处。
“他就是很擅长在结尾搞这一套。三篇小说读下来，这种反转和情节突进的刺激性就越来越弱了。”谢思文把两张卷子收回，递给常副校长。
“对。谢老师你说得没错。同一种技巧反复使用，确实会造成审美疲劳，也会让作者本人形成对技法的依赖。未来在写作中投机取巧，笔头不自觉地滑向轻松容易的地方去。不过，那是职业作家在低谷期才需要考虑的事了。这位欧·亨利同学可以继续保持在舒适区，在写作这个行当里，找到舒适区，待在舒适区，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坏事。”
谢思文在文学理论上的造诣显然还不够深厚，一时间找不出话来接，只能频频点头。
“谢老师，你的学生我非常喜欢。我想推荐他参加今年的「新声杯」幻想文学大赛。”
新生杯是省文联、作家协会、全国高校和《幻想新声》杂志社联合举办的赛事，面向青年写作者，鼓励在校应届高三学生参加，每年秋季举行一次，至今已经举办了二十余年。
初赛通过邮箱自行投稿，稿件匿名海选。各校的语文组教研员，语文学科带头人负责审读本校学生的作品，每校选出几篇稿件，参与第二阶段的复赛。
复赛由杂志社的专业编辑、资深出版人和文学评论员进行命题和审稿，选拔极其严格。
至于进入决赛之后会发生什么，江城三中还从未有学生杀入过决赛，所以谁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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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章守白，就是十年前「新声杯」的首奖得主。
曾经获得过冠军的作者，拥有一个保送决赛的推荐名额。
不是每年一次，而是每人一次。大部分作者，都把推荐名额留给了至亲。甚至很多当代名家为了声誉，宁可把手里的资格作废，也不想随随便便给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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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带双手郑重接过，还没等他道谢，谢思文就抓住他的手腕说。
“不能收不能收，这太贵重了。章老师一定能找到更合适的人选推荐。李带还有很多需要成长的地方，现在给了他反而对他没好处。”
谢思文的手是典型文弱书生的手，但在这个时候却格外有劲，指节处的老茧扣在他腕上，磨得厉害。
李带不知道他在演哪一出，也只好双手悬空，既没把卡片还回去，也没收起来。
章守白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头，旋即恢复泰然自若的神情：“这张决赛的通行证放在我手里派不上用场，送给合适的人，才是这玩意最好的归宿。当然李带你也不要有压力，比赛这种东西，不过是一次看起来比较明显的机会而已，只要你坚持写下去，未来机会还有大把。”
谢思文看了眼常永坚，转向章守白吞吞吐吐道：“但我们觉得……他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我说是他就是，”章守白平静道，“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不好意思冒犯了，个人只是认为，兹事体大，不得不慎。”谢思文还在挣扎。
常永坚咳嗽两声，准备发表总结陈词，平时在会上就是这样，下面的人吵得再天花乱坠，最后也还是由他来拍板定夺：“章先生的想法呢，我们尊重，谢老师的意思呢，也不是坏心。李带平时的考试成绩，非常不理想，要是再一门心思扎进课外活动，怕是要影响高考的。”
“两位老师不必代为表态。我们听听李带自己的想法吧。”章守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