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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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也在?可真是巧了。”孔太妃一进来,便是楞了楞,紧接着笑着道。看上去,还真像是那么回事。
只孔太妃笑颜如花,太后的脸色却是不怎么好看了。当下只冷哼一声,甚至连搭腔都未曾有。孔太妃却是不怎么在意,自顾自的走了进来,见我仍旧是保持了那副行礼的姿势,便诧异的扶了我起来:“惜之,哀家说过见了哀家不用行礼的。怎么总记不住呢?”
我这才得以逃过一劫,只是双腿已经发软,有点站在云端的感觉。孔太妃扶起我之后,又去扶南儿。然后将南儿抱在怀里,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笑吟吟的对我道:“三个孩子里,就属南儿最乖巧,那两个就和混世魔王似地,见了就让人头疼。”
我但笑不语,站至孔太妃的身边,替她斟上一杯茶水。商君博亦是坐到了孔太妃旁边的椅子上,又闲聊了几句。竟是全然的将太后晾在了一边,也不知是故意还是一时疏忽了。
反正我瞧着,倒像是故意。而太后遭此冷落,面色愈发的阴沉。待得孔太妃抿了一口茶之后,她便是再也忍不住,索性开口道:“既然是今日人都在了,那不若商量商量南儿的归宿罢!哀家始终认为,还是将南儿放在永清宫的好。”
孔太妃听了这话,立时便露出一丝诧异来,看着我皱眉问道:“太后是在说什么事情?怎么哀家竟然一点也听不懂呢?南儿不是一直都在朱雀宫么?好好的干什么要送去永清宫?”
我亦是没料到孔太妃会这般说,当下便是一愣。不过在看见孔太妃眼色之后,立时便反应过来。当下仔仔细细的将事情解释了一遍:“原本德妃死后,南儿是该由宫人,奶娘们照顾的。只是南儿年幼,若是没了母后只怕日后成长不利。所以皇上便寻思着将南儿过继给哪个宫里的娘娘。于是臣妾便推荐了永清宫的云昭仪。皇上也应下了,说先养一段时间看看南儿是不是能适应。若是能,就过继了过去。若是不能,再寻了其他娘娘。”
毕竟商君博还未曾下旨,所以我这会这样说,太后倒是不能反驳了。毕竟,口说无凭,又无圣旨为证,说明已经将南儿过继过去了。现下,过继成了试养,南儿的归宿问题一下子就迎刃而解了。
“哦。”孔太妃听了这一番解释,顿时恍然,当下笑道:“那如今可是决定了?到底是要给了永清宫的云昭仪,还是要准备另寻了他人呢?”
我撇了商君博一眼,他立时便是接口道:“南儿似乎不甚喜欢,所以朕想着,先不找了。索性和融儿他们教养在一处,日后大些了,懂事了,再寻个妃子过继过去也可。毕竟后宫里除了珍妃是有生养经验的,其他的都没经验,怕南儿让她们厌烦了。或是她们不能体贴南儿。”
孔太妃点点头,一脸赞赏:“皇上想得不错。若没生育经验的,只怕教养出来的孩子终归是不如那些有经验的。”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我瞧见孔太妃撇了一眼太后。
太后的面色很阴沉,低垂着目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不过我很快倒是想起一事来——太后便是一辈子都未曾生育过的。所以孔太妃那话,或多或少的,竟是有些影射太后的意思。说太后未曾教好商君博么?
想到这个,我亦是觉得有些好笑,实在忍不住便低下头去微微翘起了唇角。不料这事情却是让商君博发现了,借由喝茶的时候,隐蔽的瞪了我一眼。于是我笑意愈发的浓厚起来——为何最近总是觉着商君博变了呢?难道是因为心境不同的关系么?
“不知道太后意下如何?”孔太妃直至此时,这才似乎是想起了太后一般,当下笑盈盈的对太后问道:“依照哀家看,既然是南儿自己不喜欢,那就只能作罢了。只是南儿若与融儿他们一处教养,势必是让珍妃越发的耗心劳力。她既然与永清宫的那位是亲姐妹,那不若就提携了上来,让她替珍妃管理一些后宫事宜,如何?”
许是怕太后不肯如此轻易的善罢甘休,孔太妃立时便是退了一小步,来了个以退为进。这样一来,太后只怕就会犹豫了罢?毕竟看商君博这意思,再将南儿送回去是不大可能了,而且南儿在永清宫,不过也只是让云淡轻的地位高些罢了。
而如今,孔太妃亲自将这个问题提了出来,太后是没理由拒绝了。况且孔太妃答应的,还不只是这一点,孔太妃的意思是,让云淡轻也帮着管理后宫——也就是说,云淡轻能够掌权了。这如何能让一心想将后宫主权多回去的太后不动心?
反正我是觉得,太后定然会动心。
果不其然,太后迟疑了一番之后,便不再在是否应该将南儿送回永清宫的问题上纠缠。只是她也没打算此事就这么作罢了,当下话锋一转,开口道:“不回永清宫也罢了。只是哀家以为,三个孩子都放在朱雀宫养着,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孔太妃闻言,面上笑容一凝,当下竟是疑惑的反问:“如何不合适了?”
太后便是将方才那番话再度搬了上来:“皇上子嗣目前就这几个,若都在珍妃宫里,岂不是相当于她攥住了未来的江山社稷?只怕大臣们会有微词。”
太后这话确实也没说错,也许一时间大臣们什么也不会说,可时间久了,那些心怀鬼胎的,或是我有什么风吹草动,只怕立时就成了被攻击的对象。一想到那般的情境,我背后立时便“刷刷”的冒出一身冷汗来。
只是一想到南儿,我那惧怕却又都消散无踪,转换成了无限的心疼——南儿刚被云淡轻伤害,若是此时我也抛弃他,对南儿何其残忍?他对我那般信任,我怎么能辜负?当下有些犹豫的心立时便是坚定了起来。
我微微行礼,先是告了个罪:“还请太后饶恕臣妾的无状,只臣妾又几句话想说。”
虽说太后心里可能是极其不想说的,不过她却又是不能堵住我的嘴巴,当下只能点点头,应允了。不过面色却是不怎么好,紧紧地盯着我,仿佛要是我敢说出什么不好的话,她立时便要将我拆吃入腹般。
我只假装什么也没看见,当下轻咳一声,将自己心中想法道出:“臣妾倒是认为太后的话不尽然对,臣妾以为——若是为人正直端庄,做事皆是无愧于心,其他人再怎么也说,那也不是事实。有道是,身正不怕影子歪。臣妾相信朝堂上那些大人们,不会白白的冤枉臣妾一个弱女子。”
“这么说,你是铁了心的想要将南儿留在你的朱雀宫了?”太后霍然站起,几乎有些气急败坏。不过很快她又意识到自己的形象问题来,便又坐下,压住了怒意柔声劝道:“珍妃,哀家这也是为你好。女人最重要的,便是名誉二字。南儿谁都能照顾,你又何苦一定要留下他?”
我只笑着摇摇头:“多谢太后费心了。只是臣妾心意已决,绝不会辜负皇上的托付。”
商君博一听此言,立时便抢在太后前面开口:“好,既然珍妃有此心意,那此事便如此决定了罢。只以后后宫之事你少操劳些,让你姐姐多注意着就是了。”
我亦是趁热打铁,飞快的应下。于是,事情就这般的定了下来。南儿终于是可以名正言顺的留在朱雀宫里,由我照顾了。不过也因为此事,太后从此连表面上的敷衍也对我不曾有了,见了我之后总是阴沉着脸,活像是我欠了她的银子没还一般。
择日,一则册封诏书之后,云淡轻成了名正言顺的成了仪妃。且开始协助我与孔太妃处理后宫事物来。自然,孔太妃是不肯将那些重要的,以及能掌控实权的事情交给她处理,说到底不过是帮着处理一些繁琐的事情罢了。
因了这事,我与云淡轻见面的次数越发的多了起来。只是我们之间却是越发的淡漠,压根就不似姐妹,反倒是比陌生人还不如了。至少陌生人见面的时候,决计是不会用哪种怨恨仇视的目光看我,让我浑身不自来。
到最后,索性我每次都找借口不想再和云淡轻碰面。有什么事情,亦是提前去与孔太妃商量,然后再由孔太妃与云淡轻说了就是。
不过也不尽然都是烦心的事情,我与南儿的感情越发的好了起来,每每商君博总是摇头道:“你倒是像南儿的亲生母亲了。南儿在你心里的地位,都快超过融儿和暖儿了。”我只嘿嘿一笑,并不反驳。
南儿这般乖巧听话又聪明透顶的孩子,哪里能叫人不喜欢呢?连融儿和暖儿也对这个弟弟喜欢得不得了,三个孩子从来也没什么打架吵闹的事情发生,都和和气气的,怎么能叫我这个做娘亲的不喜欢,不自豪,不骄傲?
然宫中总是小人居多的,这日,我从融儿嘴里听到了一句让我几乎浑身冰凉的话来。融儿这日有些闷闷不乐,我自然是察觉了,便问他怎么了。融儿看我一眼,小脸上透着迷茫之色。他看着我,脆生生的问:“妈妈,今天和我弟弟在御花园玩,听见一个老嬷嬷说,我是傻子,弟弟是要和我抢皇位的,我还对他这么好。妈妈。抢皇位是什么意思?我真的傻吗?”
我只感觉仿佛有一盆子水狠狠地从头顶上浇了个透顶,我几乎是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当下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一下子垮了下来,我叫来了玄墨,让她去把今日接触过融儿他们的人全都给我叫来。
“融儿,一会告诉妈妈,倒是哪一个说的这样的话,知道吗?”我低头温柔吩咐了南儿一声,然而心中的怒火却已经是高高燃起。
“嗯。”融儿乖巧的点点头,复而又问:“妈妈,你还没告诉我那个嬷嬷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复杂的看着融儿,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融儿已经五岁了,渐渐的越发懂事了。虽说顽皮,但是也是个听话的孩子。我以为,宫里没有了这些个争斗之后,便不会再让孩子们沾染了这些斗争的气息,也不会变的自私自利,将来更不会为了一个皇位而发生争斗。
然而,今天看来却是不大可能了。宫里人多嘴杂,这些个龌言龊语仍旧是会传到几个孩子的耳朵里。指不定那一日就影响了他们的心态,渐渐的发展成了嫌隙。到时候……本来南儿就并非我亲生,若是再被有心人挑拨……
一想到那样的结果,我顿时不寒而栗。不可,我决不可让此事发生。
“妈妈一会告诉你。”看着玄墨飞快的将人唤来,我温柔的拍了拍融儿的脑袋。然后让他指出今日到底是哪一个嬷嬷说的那样的话。
融儿很听话的指了出来,我点点头,死死的盯着那个嬷嬷。那个嬷嬷显然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脸的惶恐。
“织锦,掌嘴!叫她以后再不说不出什么腌臜的话来!”我冷冷的喝一声,直接命织锦开打。今日,我非要好好的立立威不可。我要叫这群人都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那嬷嬷顿时吓住,慌忙的对我磕头。不住高叫:“老奴到底哪里做错了。还请娘娘示下,老奴再不敢了!”
我轻哼一声,冷冷的看着她:“你错在哪里?本宫告诉你,本宫的儿子,本宫自然会教,犯不着你来管!挑拨两个皇子之间的情谊,就是杀了你的头,也弥补不了你的罪过!今个只掌嘴,还是念在你年老体迈的样子下,才放轻了!若换成是哪个一个宫女太监说了这话,本宫今日便要开了杀戒!”
织锦待我一说完,立时便一掌挥了下去,“噼啪”一声脆响之后,便看见那嬷嬷吐出了一颗牙来。我却是没半点心软,若不是今日融儿问我,任凭他们这般挑唆下去,日后俩个皇上就该上演兄弟相残了!
我如此处心积虑的让两个孩子之间的感情深厚,就是防止有那么一天,可如今倒好,我的努力被这几个多嘴的妇人几句话便弄没了!怎么能够叫我不气?怎么能够叫我心软?方才听见融儿说那话之时,我几乎都想直接杀人了。
融儿哪里见过如此场面?当下自然是吓得有些怯怯了。我抱着他,让他看着那嬷嬷,口中教导他道:“融儿,今个妈妈教你。要是以后谁敢再说你,或者是弟弟妹妹的不是,你就狠狠的打他们。叫他们再不敢胡说八道,明白了么?”
融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明白了。”
我又接着道:“融儿现在是太子,将来也许会像你爹爹一样做皇帝。刚才那个嬷嬷的意思就是说。你南儿弟弟将来说不定也想做皇帝,会和你抢。融儿,你觉得弟弟会那样做吗?要是弟弟真的想要做皇帝,那你又怎么办?”
借着这个机会,我索性再探探融儿自己的心思。虽他还小,但是一个人往往做什么决定,是和性格有关的。融儿现在的性格,基本已经有了雏形了。
融儿歪着头很认真的思索了一下,然后问我:“妈妈,做皇帝很好吗?可是我不觉得好,你看爹爹每天都好忙,都没有陪我们玩过。”
我几乎有些哑然失笑。融儿这番童言童语,竟然还有那么几分意思。当皇帝确实不怎么好,只是好处他们还没体会到罢了。当下我严肃了神情,认真道:“融儿,当皇帝虽然不能天天玩儿,可是想要的东西都能得到。所以,很多人都会想当皇帝的。”
融儿若有所悟,然后又问:“那,要是融儿不做皇帝,是不是就什么也没有?南儿弟弟做了皇帝,他不会把那些东西分给我吗?可是南儿弟弟每次吃娘给他一个人做的南瓜糕,都给我和妹妹吃了的。”
我哭笑不得,只得再度换一个说法:“融儿要是做了皇帝,得到了好东西,可是南儿弟弟也想要,融儿你会舍得给弟弟吗?也许你不想给南儿弟弟,可是南儿弟弟也想要。于是南儿弟弟就想自己当皇帝,得到那个东西呢?”
“妈妈说过,做哥哥的要让着弟弟妹妹的。要是南儿弟弟真的想要,那我们一起分享不好吗?我想缓过来,南儿弟弟也会分给我的!”融儿的脸上涌起一丝固执来,执拗的要我赞同他的说法来。
分享……我好笑的叹了口气,要是真的这样好办,那就没那么多人去抢那个皇帝位置了。不过,融儿这个想法,确实很好呢。至少证明了,融儿对南儿,是真正的当成弟弟看的。他们之间的情感,我想或许并不是一个老嬷嬷的几句话可以挑拨的罢?
“好,那融儿记得这句话。将来要是做了皇帝,一定要记得和弟弟分享。”我郑重的看着融儿,欣慰的对他说道。我希望,他一辈子都能记得这句话。
融儿很郑重的点点头:“要是南儿弟弟想做皇帝,我也让给他!”
“嗯。”我点点头,撇一眼那个已经被织锦打得双颊肿得老高,满嘴鲜血的嬷嬷,让织锦停了下来。然后冷冷看着其余的人:“本宫今个最后说一次,若是日后本宫再听见有什么闲言碎语,或是挑拨皇子之间感情的,一律杀无赦!”
众人顿时噤若寒蝉。我见了这效果,这才满意的让他们都退下了。
融儿去找南儿和暖儿玩耍去了,我看着门外三个孩子在花园里掏泥鳅的样子,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扭头问玄墨与织锦:“你们说,他们将来会不会因为皇位之争而互相残杀?”若说在后宫里,现在什么最让我害怕,大抵就是这个了。
玄墨轻轻摇头,率先开口:“太子虽说调皮捣蛋,可是却是三个孩子里最懂事的一个。什么时候都是护着弟弟妹妹的。我想将来肯定不会为了维权就对南儿皇子下手。而南儿皇子,虽说小了约莫一岁,可是也很懂事,南儿皇子喜欢琴棋书画,这样的人,一般不会对权力有兴趣。只要娘娘好好的教导,我想,我们宫里的两个皇子定然不会发生那种事情。”
玄墨说完,织锦亦是赞同的点头。
我再度叹一口气,心思复杂:“但愿如此罢。”只是,我真有那么大的能耐么?
罢了罢了,想那么多做什么?又想了许久,我看着门外三个孩子和睦的模样,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瞎担心了。怕什么?就算真有那么一日,也是他们自己的事情,我也管不了的。
正想着呢,三个孩子忽然欢呼一声,紧接着融儿便领着南儿和暖儿跑了进来,紧紧的攥着手心,一脸的泥巴也掩不住满脸的兴奋。“妈妈,你看,你看!”
然后小心翼翼的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颗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小嫩芽儿。大抵是刚发芽,还没来得及破土便被这几个调皮的孩子给挖出来了。
“妈妈,我们决定把它种起来!你让玄墨姨姨给我们找一个盆好不好?”暖儿也很兴奋,双眼亮晶晶的。
我只得让玄墨去寻了一个盆来,然后帮着他们将那颗种子放了进去。种的时候,忽然冒出一个主意来:“种花是很麻烦的,要浇水,要松土,要施肥,你们做得到吗?”
三个孩子齐刷刷的点点头。我笑眯眯的对他们道:“不如这样,你们每个人都做一样事情,把这个种子养大好不好?”既然是怕将来他们之间发生争斗。那么现在开始,应当有意识的培养他们之间的信任和合作默契来。
我要让他们之间的情谊,没有人再可以挑唆破坏!我就不信,海一般深厚的亲情,会被权力欲望打败!我要让几个孩子明白,他们是一家人,永远都是。
“太后也在?可真是巧了。”孔太妃一进来,便是楞了楞,紧接着笑着道。看上去,还真像是那么回事。
只孔太妃笑颜如花,太后的脸色却是不怎么好看了。当下只冷哼一声,甚至连搭腔都未曾有。孔太妃却是不怎么在意,自顾自的走了进来,见我仍旧是保持了那副行礼的姿势,便诧异的扶了我起来:“惜之,哀家说过见了哀家不用行礼的。怎么总记不住呢?”
我这才得以逃过一劫,只是双腿已经发软,有点站在云端的感觉。孔太妃扶起我之后,又去扶南儿。然后将南儿抱在怀里,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笑吟吟的对我道:“三个孩子里,就属南儿最乖巧,那两个就和混世魔王似地,见了就让人头疼。”
我但笑不语,站至孔太妃的身边,替她斟上一杯茶水。商君博亦是坐到了孔太妃旁边的椅子上,又闲聊了几句。竟是全然的将太后晾在了一边,也不知是故意还是一时疏忽了。
反正我瞧着,倒像是故意。而太后遭此冷落,面色愈发的阴沉。待得孔太妃抿了一口茶之后,她便是再也忍不住,索性开口道:“既然是今日人都在了,那不若商量商量南儿的归宿罢!哀家始终认为,还是将南儿放在永清宫的好。”
孔太妃听了这话,立时便露出一丝诧异来,看着我皱眉问道:“太后是在说什么事情?怎么哀家竟然一点也听不懂呢?南儿不是一直都在朱雀宫么?好好的干什么要送去永清宫?”
我亦是没料到孔太妃会这般说,当下便是一愣。不过在看见孔太妃眼色之后,立时便反应过来。当下仔仔细细的将事情解释了一遍:“原本德妃死后,南儿是该由宫人,奶娘们照顾的。只是南儿年幼,若是没了母后只怕日后成长不利。所以皇上便寻思着将南儿过继给哪个宫里的娘娘。于是臣妾便推荐了永清宫的云昭仪。皇上也应下了,说先养一段时间看看南儿是不是能适应。若是能,就过继了过去。若是不能,再寻了其他娘娘。”
毕竟商君博还未曾下旨,所以我这会这样说,太后倒是不能反驳了。毕竟,口说无凭,又无圣旨为证,说明已经将南儿过继过去了。现下,过继成了试养,南儿的归宿问题一下子就迎刃而解了。
“哦。”孔太妃听了这一番解释,顿时恍然,当下笑道:“那如今可是决定了?到底是要给了永清宫的云昭仪,还是要准备另寻了他人呢?”
我撇了商君博一眼,他立时便是接口道:“南儿似乎不甚喜欢,所以朕想着,先不找了。索性和融儿他们教养在一处,日后大些了,懂事了,再寻个妃子过继过去也可。毕竟后宫里除了珍妃是有生养经验的,其他的都没经验,怕南儿让她们厌烦了。或是她们不能体贴南儿。”
孔太妃点点头,一脸赞赏:“皇上想得不错。若没生育经验的,只怕教养出来的孩子终归是不如那些有经验的。”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我瞧见孔太妃撇了一眼太后。
太后的面色很阴沉,低垂着目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不过我很快倒是想起一事来——太后便是一辈子都未曾生育过的。所以孔太妃那话,或多或少的,竟是有些影射太后的意思。说太后未曾教好商君博么?
想到这个,我亦是觉得有些好笑,实在忍不住便低下头去微微翘起了唇角。不料这事情却是让商君博发现了,借由喝茶的时候,隐蔽的瞪了我一眼。于是我笑意愈发的浓厚起来——为何最近总是觉着商君博变了呢?难道是因为心境不同的关系么?
“不知道太后意下如何?”孔太妃直至此时,这才似乎是想起了太后一般,当下笑盈盈的对太后问道:“依照哀家看,既然是南儿自己不喜欢,那就只能作罢了。只是南儿若与融儿他们一处教养,势必是让珍妃越发的耗心劳力。她既然与永清宫的那位是亲姐妹,那不若就提携了上来,让她替珍妃管理一些后宫事宜,如何?”
许是怕太后不肯如此轻易的善罢甘休,孔太妃立时便是退了一小步,来了个以退为进。这样一来,太后只怕就会犹豫了罢?毕竟看商君博这意思,再将南儿送回去是不大可能了,而且南儿在永清宫,不过也只是让云淡轻的地位高些罢了。
而如今,孔太妃亲自将这个问题提了出来,太后是没理由拒绝了。况且孔太妃答应的,还不只是这一点,孔太妃的意思是,让云淡轻也帮着管理后宫——也就是说,云淡轻能够掌权了。这如何能让一心想将后宫主权多回去的太后不动心?
反正我是觉得,太后定然会动心。
果不其然,太后迟疑了一番之后,便不再在是否应该将南儿送回永清宫的问题上纠缠。只是她也没打算此事就这么作罢了,当下话锋一转,开口道:“不回永清宫也罢了。只是哀家以为,三个孩子都放在朱雀宫养着,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孔太妃闻言,面上笑容一凝,当下竟是疑惑的反问:“如何不合适了?”
太后便是将方才那番话再度搬了上来:“皇上子嗣目前就这几个,若都在珍妃宫里,岂不是相当于她攥住了未来的江山社稷?只怕大臣们会有微词。”
太后这话确实也没说错,也许一时间大臣们什么也不会说,可时间久了,那些心怀鬼胎的,或是我有什么风吹草动,只怕立时就成了被攻击的对象。一想到那般的情境,我背后立时便“刷刷”的冒出一身冷汗来。
只是一想到南儿,我那惧怕却又都消散无踪,转换成了无限的心疼——南儿刚被云淡轻伤害,若是此时我也抛弃他,对南儿何其残忍?他对我那般信任,我怎么能辜负?当下有些犹豫的心立时便是坚定了起来。
我微微行礼,先是告了个罪:“还请太后饶恕臣妾的无状,只臣妾又几句话想说。”
虽说太后心里可能是极其不想说的,不过她却又是不能堵住我的嘴巴,当下只能点点头,应允了。不过面色却是不怎么好,紧紧地盯着我,仿佛要是我敢说出什么不好的话,她立时便要将我拆吃入腹般。
我只假装什么也没看见,当下轻咳一声,将自己心中想法道出:“臣妾倒是认为太后的话不尽然对,臣妾以为——若是为人正直端庄,做事皆是无愧于心,其他人再怎么也说,那也不是事实。有道是,身正不怕影子歪。臣妾相信朝堂上那些大人们,不会白白的冤枉臣妾一个弱女子。”
“这么说,你是铁了心的想要将南儿留在你的朱雀宫了?”太后霍然站起,几乎有些气急败坏。不过很快她又意识到自己的形象问题来,便又坐下,压住了怒意柔声劝道:“珍妃,哀家这也是为你好。女人最重要的,便是名誉二字。南儿谁都能照顾,你又何苦一定要留下他?”
我只笑着摇摇头:“多谢太后费心了。只是臣妾心意已决,绝不会辜负皇上的托付。”
商君博一听此言,立时便抢在太后前面开口:“好,既然珍妃有此心意,那此事便如此决定了罢。只以后后宫之事你少操劳些,让你姐姐多注意着就是了。”
我亦是趁热打铁,飞快的应下。于是,事情就这般的定了下来。南儿终于是可以名正言顺的留在朱雀宫里,由我照顾了。不过也因为此事,太后从此连表面上的敷衍也对我不曾有了,见了我之后总是阴沉着脸,活像是我欠了她的银子没还一般。
择日,一则册封诏书之后,云淡轻成了名正言顺的成了仪妃。且开始协助我与孔太妃处理后宫事物来。自然,孔太妃是不肯将那些重要的,以及能掌控实权的事情交给她处理,说到底不过是帮着处理一些繁琐的事情罢了。
因了这事,我与云淡轻见面的次数越发的多了起来。只是我们之间却是越发的淡漠,压根就不似姐妹,反倒是比陌生人还不如了。至少陌生人见面的时候,决计是不会用哪种怨恨仇视的目光看我,让我浑身不自来。
到最后,索性我每次都找借口不想再和云淡轻碰面。有什么事情,亦是提前去与孔太妃商量,然后再由孔太妃与云淡轻说了就是。
不过也不尽然都是烦心的事情,我与南儿的感情越发的好了起来,每每商君博总是摇头道:“你倒是像南儿的亲生母亲了。南儿在你心里的地位,都快超过融儿和暖儿了。”我只嘿嘿一笑,并不反驳。
南儿这般乖巧听话又聪明透顶的孩子,哪里能叫人不喜欢呢?连融儿和暖儿也对这个弟弟喜欢得不得了,三个孩子从来也没什么打架吵闹的事情发生,都和和气气的,怎么能叫我这个做娘亲的不喜欢,不自豪,不骄傲?
然宫中总是小人居多的,这日,我从融儿嘴里听到了一句让我几乎浑身冰凉的话来。融儿这日有些闷闷不乐,我自然是察觉了,便问他怎么了。融儿看我一眼,小脸上透着迷茫之色。他看着我,脆生生的问:“妈妈,今天和我弟弟在御花园玩,听见一个老嬷嬷说,我是傻子,弟弟是要和我抢皇位的,我还对他这么好。妈妈。抢皇位是什么意思?我真的傻吗?”
我只感觉仿佛有一盆子水狠狠地从头顶上浇了个透顶,我几乎是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当下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一下子垮了下来,我叫来了玄墨,让她去把今日接触过融儿他们的人全都给我叫来。
“融儿,一会告诉妈妈,倒是哪一个说的这样的话,知道吗?”我低头温柔吩咐了南儿一声,然而心中的怒火却已经是高高燃起。
“嗯。”融儿乖巧的点点头,复而又问:“妈妈,你还没告诉我那个嬷嬷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复杂的看着融儿,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融儿已经五岁了,渐渐的越发懂事了。虽说顽皮,但是也是个听话的孩子。我以为,宫里没有了这些个争斗之后,便不会再让孩子们沾染了这些斗争的气息,也不会变的自私自利,将来更不会为了一个皇位而发生争斗。
然而,今天看来却是不大可能了。宫里人多嘴杂,这些个龌言龊语仍旧是会传到几个孩子的耳朵里。指不定那一日就影响了他们的心态,渐渐的发展成了嫌隙。到时候……本来南儿就并非我亲生,若是再被有心人挑拨……
一想到那样的结果,我顿时不寒而栗。不可,我决不可让此事发生。
“妈妈一会告诉你。”看着玄墨飞快的将人唤来,我温柔的拍了拍融儿的脑袋。然后让他指出今日到底是哪一个嬷嬷说的那样的话。
融儿很听话的指了出来,我点点头,死死的盯着那个嬷嬷。那个嬷嬷显然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脸的惶恐。
“织锦,掌嘴!叫她以后再不说不出什么腌臜的话来!”我冷冷的喝一声,直接命织锦开打。今日,我非要好好的立立威不可。我要叫这群人都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那嬷嬷顿时吓住,慌忙的对我磕头。不住高叫:“老奴到底哪里做错了。还请娘娘示下,老奴再不敢了!”
我轻哼一声,冷冷的看着她:“你错在哪里?本宫告诉你,本宫的儿子,本宫自然会教,犯不着你来管!挑拨两个皇子之间的情谊,就是杀了你的头,也弥补不了你的罪过!今个只掌嘴,还是念在你年老体迈的样子下,才放轻了!若换成是哪个一个宫女太监说了这话,本宫今日便要开了杀戒!”
织锦待我一说完,立时便一掌挥了下去,“噼啪”一声脆响之后,便看见那嬷嬷吐出了一颗牙来。我却是没半点心软,若不是今日融儿问我,任凭他们这般挑唆下去,日后俩个皇上就该上演兄弟相残了!
我如此处心积虑的让两个孩子之间的感情深厚,就是防止有那么一天,可如今倒好,我的努力被这几个多嘴的妇人几句话便弄没了!怎么能够叫我不气?怎么能够叫我心软?方才听见融儿说那话之时,我几乎都想直接杀人了。
融儿哪里见过如此场面?当下自然是吓得有些怯怯了。我抱着他,让他看着那嬷嬷,口中教导他道:“融儿,今个妈妈教你。要是以后谁敢再说你,或者是弟弟妹妹的不是,你就狠狠的打他们。叫他们再不敢胡说八道,明白了么?”
融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明白了。”
我又接着道:“融儿现在是太子,将来也许会像你爹爹一样做皇帝。刚才那个嬷嬷的意思就是说。你南儿弟弟将来说不定也想做皇帝,会和你抢。融儿,你觉得弟弟会那样做吗?要是弟弟真的想要做皇帝,那你又怎么办?”
借着这个机会,我索性再探探融儿自己的心思。虽他还小,但是一个人往往做什么决定,是和性格有关的。融儿现在的性格,基本已经有了雏形了。
融儿歪着头很认真的思索了一下,然后问我:“妈妈,做皇帝很好吗?可是我不觉得好,你看爹爹每天都好忙,都没有陪我们玩过。”
我几乎有些哑然失笑。融儿这番童言童语,竟然还有那么几分意思。当皇帝确实不怎么好,只是好处他们还没体会到罢了。当下我严肃了神情,认真道:“融儿,当皇帝虽然不能天天玩儿,可是想要的东西都能得到。所以,很多人都会想当皇帝的。”
融儿若有所悟,然后又问:“那,要是融儿不做皇帝,是不是就什么也没有?南儿弟弟做了皇帝,他不会把那些东西分给我吗?可是南儿弟弟每次吃娘给他一个人做的南瓜糕,都给我和妹妹吃了的。”
我哭笑不得,只得再度换一个说法:“融儿要是做了皇帝,得到了好东西,可是南儿弟弟也想要,融儿你会舍得给弟弟吗?也许你不想给南儿弟弟,可是南儿弟弟也想要。于是南儿弟弟就想自己当皇帝,得到那个东西呢?”
“妈妈说过,做哥哥的要让着弟弟妹妹的。要是南儿弟弟真的想要,那我们一起分享不好吗?我想缓过来,南儿弟弟也会分给我的!”融儿的脸上涌起一丝固执来,执拗的要我赞同他的说法来。
分享……我好笑的叹了口气,要是真的这样好办,那就没那么多人去抢那个皇帝位置了。不过,融儿这个想法,确实很好呢。至少证明了,融儿对南儿,是真正的当成弟弟看的。他们之间的情感,我想或许并不是一个老嬷嬷的几句话可以挑拨的罢?
“好,那融儿记得这句话。将来要是做了皇帝,一定要记得和弟弟分享。”我郑重的看着融儿,欣慰的对他说道。我希望,他一辈子都能记得这句话。
融儿很郑重的点点头:“要是南儿弟弟想做皇帝,我也让给他!”
“嗯。”我点点头,撇一眼那个已经被织锦打得双颊肿得老高,满嘴鲜血的嬷嬷,让织锦停了下来。然后冷冷看着其余的人:“本宫今个最后说一次,若是日后本宫再听见有什么闲言碎语,或是挑拨皇子之间感情的,一律杀无赦!”
众人顿时噤若寒蝉。我见了这效果,这才满意的让他们都退下了。
融儿去找南儿和暖儿玩耍去了,我看着门外三个孩子在花园里掏泥鳅的样子,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扭头问玄墨与织锦:“你们说,他们将来会不会因为皇位之争而互相残杀?”若说在后宫里,现在什么最让我害怕,大抵就是这个了。
玄墨轻轻摇头,率先开口:“太子虽说调皮捣蛋,可是却是三个孩子里最懂事的一个。什么时候都是护着弟弟妹妹的。我想将来肯定不会为了维权就对南儿皇子下手。而南儿皇子,虽说小了约莫一岁,可是也很懂事,南儿皇子喜欢琴棋书画,这样的人,一般不会对权力有兴趣。只要娘娘好好的教导,我想,我们宫里的两个皇子定然不会发生那种事情。”
玄墨说完,织锦亦是赞同的点头。
我再度叹一口气,心思复杂:“但愿如此罢。”只是,我真有那么大的能耐么?
罢了罢了,想那么多做什么?又想了许久,我看着门外三个孩子和睦的模样,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瞎担心了。怕什么?就算真有那么一日,也是他们自己的事情,我也管不了的。
正想着呢,三个孩子忽然欢呼一声,紧接着融儿便领着南儿和暖儿跑了进来,紧紧的攥着手心,一脸的泥巴也掩不住满脸的兴奋。“妈妈,你看,你看!”
然后小心翼翼的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颗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小嫩芽儿。大抵是刚发芽,还没来得及破土便被这几个调皮的孩子给挖出来了。
“妈妈,我们决定把它种起来!你让玄墨姨姨给我们找一个盆好不好?”暖儿也很兴奋,双眼亮晶晶的。
我只得让玄墨去寻了一个盆来,然后帮着他们将那颗种子放了进去。种的时候,忽然冒出一个主意来:“种花是很麻烦的,要浇水,要松土,要施肥,你们做得到吗?”
三个孩子齐刷刷的点点头。我笑眯眯的对他们道:“不如这样,你们每个人都做一样事情,把这个种子养大好不好?”既然是怕将来他们之间发生争斗。那么现在开始,应当有意识的培养他们之间的信任和合作默契来。
我要让他们之间的情谊,没有人再可以挑唆破坏!我就不信,海一般深厚的亲情,会被权力欲望打败!我要让几个孩子明白,他们是一家人,永远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