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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梨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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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剑身猛地一动,冷刃在眼前拖出一道白光,下一刻,长剑已被零露收回了剑鞘。这下变故太快,几乎没有声响,江离只听到剑鞘与剑柄相碰发出的微小“咔”声,甚至没看清发生了甚么。但他反应尚算快,甫失长剑,即扑身去掐零露脖子,忽觉左边整条胳膊麻疼难忍,原来零露早把右手腕骨对准了自己左臂上的曲池穴,自己扑过去时恰好正好撞上。他使不出力来,在惊恐中退到后侧墙角缩了起来。

    “金华流珠药力已到,你奈何不了我的。”江离见零露用冷眼乜着自己,转瞬已与之前判若两人,不禁呆了:原来从方才起她一直都是在作戏!她是为等待服下的丸药生效,而自己竟在犹豫不决中错失了良机!该死,为甚么要心软犹豫?江离懊丧无已,但也告诫自己万不可表现出怯懦,于是道:“你要杀我,先得想想怎么跟格悟交……”

    “我没杀她。”零露打断他道。她仍虚弱得斜歪着身子,眼神却已完全恢复了锋利和冷峻。

    江离讥道:“听说你杀人从不手软,竟也有不敢承认的时候。”

    “若真是我杀的,有甚么不敢承认?”零露反驳道,“你说是我,有证据么?”

    “渺渺死前亲口指认,你抵赖不掉。”江离道。

    零露听罢思索了一阵,笃定道:“她不可能这么说。”又问:“她说这话,是你亲耳听到,亲眼见到的么?”

    江离暗暗诧异:她怎会有此一问?难道渺渺临死时,她藏在某处目睹了一切?可转念又想,既是乔羽亲见,便与自己亲见无异,于是口气强硬道:“当然。”心念一多,不免显出了一瞬迟疑。

    零露沉思了一阵,又道:“不对,她没有诬陷我的理由。”

    “我妹子用得着诬陷你?被长剑刺穿的洞还留在她心口上!同样的手法,昔日你也对道平用过,那可也是我亲眼所见。”

    “长剑贯胸?嗯……听来不是短狐的风格。”零露竟无视江离的责问,兀自推敲道,“不是短狐,那是谁?难道是有人冒充我的样子,将她杀了?可,”忽然,她好像想到了什么,话音哽住,身子明显一僵。她动了动薄唇道:“你说谎!你根本没在她死前见过她。”

    江离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冲头顶:究竟是哪里让她看出了破绽,教她如此笃定?刚才那一瞬,她又在惧怕甚么?零露不待他回答,垂头看着眼鲛影剑道:“我这柄剑,喝过的血可以斗量,唯独没沾过她的。”

    “你用的是……!”江离猛地顿住了。他愕然想起了渺渺的那柄干吕剑,事发后并未在尸身上发现。剑去哪了?是早就丢了,还是被凶手藏起来了?江离观察着零露的表情,未敢轻易开口。

    “我与她之间有笔交易。”零露忽然转了话头,脸色淡漠,“你既执意要把她的死归咎于我,想必是已经知道了。”

    “我知道她去找过你,”江离警惕答道,“她欲借你之力铲除庆云庄。”

    “和玄凝阁。”零露做了补充,又问道:“到此地步,你怎不问问,此事究竟是个甚么结局?”

    江离回以沉默。

    “就结局而论,庆云庄彻底覆灭,玄凝阁损折了精兵栋梁,她也夺回了画轴。”说到最后一句时零露稍稍加重了语气,意在强调,画轴和祁家的底细,她已全都知道了。

    江离轻皱了下眉。

    “看来你想到了。”零露把江离的情绪变化都收在眼里,“她如果被我追杀,为何不直接毁去画轴?撕了吞了烧了,她本就打算这样做的不是么?若是我杀的她,为何画轴还能留在她身上?”

    “这能说明甚么?你的目的或许本就不在于那画轴。她握有你同谋陷害玄凝阁的把柄,只这一项,就够令你出手将她灭口了。”

    “这倒是。”零露没有反驳,“起初她来找我,说出整个计划时,我便很佩服她的胆色了。她不会想不到,事成之后我一定会杀她灭口,因为这对我是最为方便安全,也最合常理的做法。但她偏敢一试。”她露出一丝冷漠的微笑,一字一顿地道:“她说,因为你,我不会动她。”

    在江离耳中,最后这句话充满这羞辱的意味。想到渺渺不仅生前背负着仇怨挣扎求存,死后还要被害死她的人这样调侃,他便觉悲愤难当,只说得个“她”字就再说不下去,眼前浮现出渺渺死去的惨状,怔怔落下泪来。

    “我的确无意杀她,曾和你保证过的话,也不指望你还记得。”零露的话听来没有感情,“实情是,我不仅不杀她,甚至还几度救她性命。她该和你说过,她对我只是利用,在她原本的设想中,大概不是没考虑过将我一并除去的方法。可是清凉山坍塌之际,若不靠我,凭她是没能力阻止庆尚豪从暗道中溜走的。那暗道真不简单,四壁上皆涂有剧毒,好在她提前备下了解药,但还有机关险恶,不啻于地上,我与她都深受其害。庆尚豪垂死挣扎,在暗道中屡施偷袭,若非我替她抵挡,她必定难逃性命,当然也就没能把我除掉。

    “我们杀死庆尚豪,逃出清凉山后,我的伤势较重,只好在附近的偏僻谷中暂避。她的伤比我轻得多,本可一走了之,但她不愿欠我这种人的情,所以留了下来。至此整件事看似顺利,却有一处致命纰漏,就是与我同属玄凝阁的短狐。短狐那厮精明谨慎,强过魍魉百倍,当初我冒险将他引到庆云庄来,便担忧他是个祸患,果然清凉山崩塌之际,被他窥破了真相,死里逃生。那厮理应也中了暗道中的毒,却不知为何能无事,在我们逃出清凉山后没几日,那厮便循着踪迹追杀过来。他着了我们的道,恨不得将我们敲骨吸髓,我身上有伤,不敢硬碰,只好同他周旋。就在这段时日里,大概是因为同仇敌忾,你妹子对我戒心稍松,态度有所缓和,偶尔也会主动和我提起你来。”

    “提起,我?”江离心中一酸。

    “薄命之人,还是该少报些无谓的希望呐。”零露只是轻蔑的动了动嘴角,“短狐死咬不放,我用尽方法,终究没能甩掉他,我见注定难逃,便和他交上了手,好让你妹子好趁机逃脱。我二人斗得两败俱伤,将短狐踢落山崖之后,我也昏死在山中,后来格悟找到。我本道短狐必死,可是格悟却并未找到他的尸首,可想是被他逃了。所以你说你妹子被杀时,我当先一个想到的也是短狐,但手法又似不对。你妹子会些功夫,未受重伤,有毒针足以防身,寻常盗贼伤她不到。若是江湖之人杀她,何必要冒充我的名头?她临死前诬陷我,对她自己,对你都没好处,她没理由这么做。思来想去,我能想到的只有一种可能:她临死前那番遗言,你压根未曾亲耳听到。她死在了去见你的路上,你见到她时,她早已开不了口了。”

    江离被零露说破关键,强作镇定道:“你到底想说甚么?!”

    零露哼道:“还不明白?那遗言是无中生有,凭空编造。”

    江离见话锋指向乔羽,无端感到一阵如临深渊的胆寒,驳斥道:“你以为用这些鬼话,就能为自己脱罪么?”

    “鬼话,呵,人话都不必真,鬼话就一定是假?”零露疲惫地抬眼一扫窗外,银光将她的脸映得森然惨白。她用平静得可怕的腔调道:“你可以不信我,但我劝你,也不要全信她。”话音方落,一团浓云遮住了月光,屋内的人和物都像被黑色的绸缎罩住一样失去了轮廓。

    “你把话说清楚,你说的她是谁?!”江离话一出口,随即从最后这三个字上感到一种宿命般的轮回,为心中若隐若现的猜测而深深的恐惧。他将这问题抛向没有光的地方,却不期盼从那黑暗之中听到回答。

    “你心底早就知道了,不是么?”零露幽幽道,“穹窿山竹林外,她事隔多年第一次站到我面前,虽用斗笠挡起了脸孔,可只消一句话,我便听出是她。她从来只在暗处,从来不肯相见!”

    江离心慌意乱:“你说你识得她,敢不敢说出她的姓名?”

    “我不仅识得她,恐怕比你识得还深一些。至于她的姓名,呵,”零露似笑非笑道,“你可记得曾也问过我的姓氏?如今就与你说了,我亦姓尹,与你那情深爱重的未婚妻子尹峤岚同是一家。”她的嗓音坠落青砖,砸了个粉碎。

    江离登感血液逆流,为零露说中乔羽本名而不寒而栗。她既知晓这个名字,几乎证明了与乔羽确系旧识。她二人是甚么关系?她又为何要把渺渺的死,推到乔羽身上?难道说,玄凝阁的手已伸到乔羽身上了么?江离等着对面的回答,可除了自己耳膜的鼓动声外甚么都没听到。零露像是消失了一样。

    在貌似无止境的等待中,渺渺的样子跃入了江离的脑海。他在心底大喊道:妹子啊,你到底是怎么死的?为何回魂时只字不提,不指认凶手?你当真不在乎这尘世,不留一点眷恋么?你若知我此时处境,能不能现身来指点我?

    江离一边想着,双眼一边盯在前面看不见的青砖上。忽然,从那处洇出一粒淡白的斑点,好似从水底浮出的白鱼,而后冒出地面,渐渐拉长,化作白花花的身子,纤细的脚尖在地上一点一点,轻盈如春日的飞絮。江离骇然转头,渺渺棺材的暗影仍压在门上,像山脊一样纹丝未动。

    渺渺,江离心中对着那人形团雾唤道,是你么?可是有话要说?

    团雾柔散无声,闪着微弱洁净的光晕,将飘过处周围几寸的光景映亮,像在黑绸面上不断作画又不断抹去。不一会儿零露肩膀也被映了出来,留在了画中。江离鬼使神差地起身追了过去,恍惚中脚下青砖成了黄土碎石,条案僧床成了坟丘墓碑,房梁成了秃枝。在他余光中,磷火闪烁,野兔隐没,他仅穿过了屋中一段极短的距离,却觉如穿过了漫长的时空。

    团雾最后在眼前化形为一朵冰雪聚成似的小花,盛开,摇曳,凋零,归于尘土。没了映照,零露又变回了一团浓重的影,彻底消失之前,她的嘴唇动了几下。以此为开端,世界开始失去原有的形状,化作沥青一样漫无尽头的铺展,把声音和气味都被吸了去。

    江离先是经历了一阵短暂的茫然,而后逐渐拾回了各种感受。他虽然依旧看不见听不到,嗅不到也触不到,却赫然发觉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真正理解了何为感知:空气无声无形,人却生来知晓它的存在,生而为人,都有倾听无声,谛视无形的能力。

    他细听寂静,寂静中有风声呼啸,松涛浩荡;凝视黑暗,黑暗里有只孤鸟正迎风振翅。那孤鸟饱经风雨,翮羽上落满雪霜,绒羽被强吹得狂颤,只见它奋力一扑翅膀,骤然间白光耀眼,四下豁然开阔,原来它已冲破了漆黑的浓云,飞上了高山之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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