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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穿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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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去玲珑山止有几十里远,但山路不比平坦大道,兼之要躲避清凉山各处的官兵,格悟与绣衣脚程虽块,携上江离后连夜进发,竟走了一日尚还没到。一行人带着尺凫这半死之人,外加副棺材,不指望有村民愿意留宿,这夜于是就宿在了野外。

    绣衣把江离盯得极紧,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有格悟在旁,江离倒不忌惮于她,只将心思全部放在尺凫一身,唯恐她哪刻醒来戳穿自己身份。那两人日夜寸步不离左右,他无计接近尺凫,心底焦灼难忍,就要着起火来。

    其实尺凫不但未能苏醒,反像随时都会咽气。这一日间绣衣给她灌过一次水,立刻被她全部呕出,除此外,在她身上再未显露出半点活人迹象。尽管气息奄奄,看样子朝不保夕,江离心中的恐惧始终不曾减少半分。

    这一夜江离辗转难眠。睁开眼时,就见尺凫就横倒在枯枣树下,头颈和手臂歪软,那半露的漆黑眼珠竟直对准了自己!之前看时,她的脸还明明是背向另一边的。江离的瞳孔狠缩了一下,身体却纹丝未动。借着夜幕的掩护,他不再伪装,目光直白而赤裸地与尺凫对峙,带着浓烈的恨意。那半死之人不为所动,只如尸体般躺着,漆黑的眼珠空空荡荡,读不出内容。她的魄已散,魂已飘。

    半刻后,江离稍喘了口气,又觉得多半是自己在疑神疑鬼。

    四周寂静,天地仿佛凝结。江离戒心甫一稍去,先前一直存在的怪异之感即刻声势浩大地卷土重来,尺凫眼中的空洞仿佛正一点点将他吸入。那感觉似温热的酒浆般难以抗拒,莫名地安宁且熟悉。他悚然制止沉溺,惊慌移开目光,可头脑中的画面却在继续:夜色,风动,星移,云散,松针,草芽,鸟鸣,虫行,呼吸,脉搏,无波止水中泛起的圈圈涟漪……他认得出,这是尺凫的意识。

    原来尺凫并非无知无觉。江离狐疑,她是否早已窥破了自己的谎言,只因虚弱而无法表达?这念头令他本已寒冷的身体愈发麻痹,一经出现再难压下。他一夜不能合眼,直到晨光重新映出尺凫脸上泛出的死气,才又勉强打起精神,安慰自己那或许只是错觉。

    从格悟与绣衣对话中掌握的零星信息,结合渺渺之前所为,江离大致对玄凝阁的动向有了些猜测:庆云庄覆灭,消息很快传到江西,格悟因事先已得知栖真观之事,当即想到庆云庄之祸,多半源于自家报复。只是尺凫、魍魉和短狐三人未经禀报擅自行动,事后又迟迟未有音信传回。不得不令格悟觉出事有蹊跷,故而决定亲往山东一探。

    来到清凉山后,他们先是在庆云庄和玄凝阁徒众被炸烂的近百具尸首中发现了魍魉。那些尸首散落在庆云庄残垣附内外,至今无人敢来收敛。魍魉的尸首几成碎片,绣衣将收集的肉块,布屑和兵刃拼了许久方敢确认。又过数日,他们在山北数里外的荒僻山谷底发现了气若游丝的尺凫,人虽未死,但伤势沉重。至于短狐和庄主庆尚豪则生不见人死未见尸,情况难料。

    江离究竟不知尺凫做了甚么,竟能鼓动得魍魉与短狐二人做出违背教规,擅自行事的决定,连掌教格悟也后知后觉。眼下格悟已从其中嗅出了阴谋的气息,只是一时还理不清是何人设下圈套。渺渺作为一个看似不相干的外人,完美地逃开出了他的视野。若先前传言可靠,即格悟在龙王庙后便对尺凫有了猜疑,那么此次尺凫的嫌疑无疑最重,只是她为何自己落得濒死,就很值得细究一番了。

    这一昼夜中,江离对玄凝阁这两个关键人物得以窥见一斑:绣衣已是他第二次遭遇,前次只见识了她的狠毒,此次观她日常,在凶恶之外更透出懵懂幼稚,胜过同龄孩童。她年纪极轻,呼格悟作“干爹”,料想自幼长在龙华寺中,被玄凝阁一手调教出这等乖逆人伦,扭曲变形的处事之道。尺凫乃她同门,想必也曾一起出生入死,她对尺凫的照料却极尽敷衍,对同伴的同情或关切,此类寻常情感在她脸上一律不见,有只一味喜怒无常,任性用气,对诸般情理皆淡漠,样貌如花娇嫩,灵魂黯昧无光。

    格悟则与预想相距甚远。他统领甘露南宗数十万徒众,是江湖人人谈起色变的妖魔掌教,其人却无半点奸恶暴戾之相,反倒神姿庄严,音容闲雅,竟似位深究造化的高人。可若追溯甘露南宗起源,这又不难理解。想那南宗祖师宋择幼时,曾于龙泉宝刹中沐浴佛光数载,峄州城破后他潜心修行,饱读佛经道藏,因他灵心慧性,创立甘露南宗之初便已是颇具名望。那龙华寺武学一脉承袭自龙泉寺,既保留了佛门心法精髓,又将道家之功法兼收并蓄,酌盈剂虚,经数十年切磋琢磨而成形,龙华寺十般绝技中,无论是心法境界还是招式法度,都具大家风范,与武林名门相比亦毫不逊色。能令宋择青眼有加,传其衣钵,于教派方兴之际接掌龙华寺者,修为武功必然出众绝伦,格悟如此,便不足为奇了。至于龙华寺为何会从青云万里的后起之秀,沦落至今日人人切齿的邪教,乃由教内争权斗争,管教混乱,徒众规模扩张,还有格悟本人之野心等多方原因所致。

    江离深觉格悟对待尺凫态度的暧昧:绣衣对尺凫敷衍了事,他定出言责备,但他本人却又似对其死活漠不关心。有次绣衣发起牢骚,抱怨尺凫“何时中了自家的毒”,身上“烂那许多处忒也碍眼”,又求格悟“拔了阿湑的一拂六尘”。 江离知道一拂六尘是龙华寺独门的慢性毒药,贾三宝当初便是被下了此毒,需要按时服下解药方可免死。而他只见格悟给尺凫服下解药,却未彻底拔除毒性,照此猜测,暗中种下此毒的十有八九正是格悟。

    龙王庙后,格悟与尺凫间抵牾已生。他不夺去尺凫的都监之位,或许是正当用人之际,或许出于爱才之心,取而代之的是在尺凫体内种下剧毒,以对其施压,方便控驭,且不令阁中他人知晓,不影响都监之间的制衡。由此一点,便知此人精明果断且手段狠辣,绝非仁慈宽厚之辈,而是个极端危险的角色。

    次日中午时分他们赶到玲珑山脚下,寻了小庙寄顿下棺材,便欲入山寻访坟地。正要出发时,尺凫突发抽搐,眼白口开,谵语不休,如有邪祟附体一样,庙中僧人皆避而不及。格悟见状命绣衣作速看治,绣衣从背囊取出枚药丸调入水中,给尺凫灌了下去。片时后尺凫狂状稍减,脸色由青白转为黑紫,似窒息之状。绣衣将之扶起,不防尺凫猛一偏头,将一大口血喷向了一旁的江离,弄得他满头满身血污。格悟已颇有不悦,上前拨开绣衣,亲自在尺凫的几处穴道上按揉,不久尺凫脸色转白,呕血仍断续不止。

    江离心里明白,格悟此来玲珑山安葬渺渺是假,验他真伪是实。他先前谎称姓姜,正是刻意要借用渺渺身份,如此一来可与临清祁家撇清干系,不牵连乔羽,二来姜家家世清白,不易有破绽,三来他儿时数次随父往来玲珑山,知晓姜家偏僻,兼之近年山民多弃家去外地谋生,无人可供对证,四来渺渺半年前会见幽鹭后,曾回玲珑山重修爹娘坟茔,与“亡父不久”之说正相吻合。他想借此机会进一步取得格悟信任,未料尺凫忽然发作,眼看竟有要苏醒的迹象,当即不敢再贸然入山。于是清洗衣上血迹时他再三磨蹭,实为拖延。庙里的道童不知从甚么地方外借来了一袭火红色袍子与他替换。

    清理完毕出来,尺凫已呕了数升血,渐渐平复,小庙院中一片狼藉,血腥味久久不散。这下耽搁了不少时候,冬日天黑得早,眼看入山已是不及。庙祝对这一行不速之客实不愿相留,遭绣衣一顿威胁后,吓得魂也飞了,只好备了斋饭,拨出后面的房间请他们宿下。

    是日恰逢月圆,为甘露教徒例行仪式之期,夜深后格悟向江离发出邀请,绣衣背上近死的尺凫,四人同出庙外来至一条河边。绣衣点亮油灯,用瓷盏舀了河水呈给格悟,二人诵起经来。江离在侧冷眼旁观,只见澄清月色将他们的僧帽道袍洗得不染纤尘,河水潺潺宛如琉璃明镜,倒映出他们虔诚的面容,仿佛这俩人正行的,乃是人间最为优雅正义,无上庄严之仪式,他们手下枉死的魂,屈死的鬼反该慑服于这神圣,自行退避似的。江离瑟瑟发抖,只觉世间万般荒谬,言语不足描述。

    仪式结束回到庙里。空房有两间,格悟独占一间,绣衣背着尺凫,与江离同入另一间中。进屋不久,便听有极轻的脆响从外传来,似是敲击瓷盏所发。绣衣闻声即将尺凫撇在地上,走出屋去。江离在其后探头观望,不料绣衣去而又返,他还未反应,只听绣衣怪笑一声,头上已遭了记猛击,钝痛如排山倒海袭来,眼前渐渐暗了下去,随即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倒在榻上,意识一团混沌,竟想不起身处何地。四下昏暗,他缓缓挪动了下肩膀,引起一阵尖锐疼痛,像被用鞭子鞭打脑髓一样,只得老实不再乱动。缓了一会儿,他忆起了自己的处境,视野逐渐清明,发现绣衣居然已不在屋中。他心跳骤然加速,一股脑翻身坐起,头中又是一顿炸裂。从窗栊透入的暧昧微光落在侧首墙边,尺凫躺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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