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沉入梦中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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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九年，是夏滕刻骨铭心的一年，也是天夏第一寨所有的人铭心刻骨的365天。
这年初夏的一天上午，夏滕吃完母亲为他单独炒的“油油饭”，和往常一样，鸟儿一样地飞跑到寨子南边木桥左侧附近的那片苦楝树下，等待小朋友们一起玩“跳房子”，比赛爬树“翻鹞子”。但一直不见夏华的身影，夏滕感到有些失落。夏华和夏滕同年，比夏滕早两个月出生，和夏滕一样，非常聪明机灵，长得活波可爱。寨中的大人们总喜欢拿他们两人相互比较，比较他们两的长相，聪明程度，出题目测试两人的智力，结论是不相上下。他们两人自然成为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但母亲告诉夏滕，按辈分，他要称呼夏华的父亲夏希望为大哥。他觉得很好玩，因为夏华比他大，但他辈分比他高。这样的话，两人是半斤八两，谁也不要称老大，扯平。因此，两人心知肚明，从生到死，都是直呼其名，从不论哥弟，也不论叔侄。但两人一生是八大锤都打不散的至交！
正在夏滕望眼欲穿之时，只见夏华兴高采烈地跑了过来。与以往不同的是，他的身上背着个军绿色小书包。
“我今天去报名上学了，”夏华满脸骄傲地说道，并向夏滕扬起了那里面装了本《***选集》的书包。“明天就要正式去上学了！”
夏滕脑子腾地一阵眩晕，羡慕地盯着夏华那装满梦幻的书包。在他惊慌的眼中，看到夏华一下子长成了大人，而自己还是个顽皮的小孩！
他红着脸，茫然不知所措，他跑回了家。
夏滕打着赖子恳求母亲带自己去大队部找父亲。母亲问明原因后，笑着领着夏滕去到大队部。夏父听完夏母讲了儿子的愿望，笑着调侃地问夏滕。
“你不玩了？读书很苦，你怕不怕？”
“我不管，夏华都去读书了，我也要去！”夏滕发狠地说道。
夏父望了一眼夏母，两人会意地笑了。
“好事，读书是好事。学校教书的我都认识，这就带你去。”
吃完中饭，夏父领着夏滕来到离大队部半里来路的小学校。启蒙老师是当地一位很有名的老先生夏敬成，与夏父十分熟络，二话不说，“欢迎你家小公子明天来上学。”
夏母连夜把大哥那个最喜爱的黄绿色军用包要来，二话不说，咔嚓几剪刀下去，熟练地改做成了一个小巧可爱的小书包，并把属于夏滕的那本《***选集-第三卷》塞进了小书包。
这本《***选集-第三卷》是四姐作为共青团员，由组织发给她的。新新的书，夏滕见了，垂涎三尺，一直跟四姐要。四姐说他还小，看不懂，不给他，他一直耿耿于怀。今年元宵节，家里吃汤圆，完毕，四姐被派去洗碗，夏滕跟在四姐身边看热闹。四姐从大锅里铲出一大碗剩下的汤圆，笑着对夏滕说:“你喜欢吃汤圆，还能吃吗？”
“嗯，还能吃！”
“还能吃几个？”
“能吃很多！”
“这剩下的一大碗能不能都吃完？”
三哥，三姐都围了过来看热闹。
“你能吃完，我把我的弹弓输给你。”三哥知道，夏滕一直在觊觎他的弹弓。
“我能吃完，但我不要弹弓！”夏滕十分心痒三哥的弹弓，但他却另有所图。
“那你想要什么？”三哥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吃完，那本选集第三卷给我！”夏滕坚定地说，渴望地看着四姐。
“行，给你，但你要把这一大碗全部吃完！”三姐替四姐做主，向四姐做了个鬼脸。
“好，好，给你。你要吃完，但不要撑着了！”四姐担心会撑坏了夏滕。
夏滕信心满满，认认真真，十分诚信地把一大碗汤圆吃的干干净净，最后还夸张地端着碗，伸出舌头，把碗底舔的滴水不剩。大家无话可说，四姐双手把这本夏滕梦寐以求的新书送给了夏滕。
第二天一早，夏滕背着书包，跑到夏华家。夏华已经背着书包，早就兴奋地等在家中，二人一起高高兴兴向学校跑去。
一年级的教室不在小学校园里面，而是在附近夏敬成老师的家中的以前的私塾教室。一大间房子里面坐着三十多个小学生，没有课本，没有铅笔，只有大字练习本和写小楷字的毛笔。老师将《三字经》课文写在黑板上，学生就用毛笔抄写在本子上。当然，夏滕和夏华感觉老师教的东西非常简单，老师也一直在家长们中夸奖两人很聪明好学，是两块读书的好料！
天夏第一寨的生活就像梦中的一幅幅绚丽的画卷，一直是那么生动，恬静地展现在夏滕的眼前。但这种恬静安逸的日子，很快被绵绵不停息的雨水冲刷的干干净净！
自六月份以来，雨幕一直笼罩着大地，阴雨连绵，持续月余都不见阳光。天夏第一寨众多的水渠，池塘和小河流全都涨满了水。有时候暴雨倾盆，像是天破了，银河的水都毫无节制地倾泻了下来。老天爷突然诡异的神情，把阴影浓浓地笼罩在了人们的心中！
夏滕每天打着父亲制作的笨重的油毡伞，跟在父亲身后上学和放学。在父亲身边，他感受不到害怕，倒觉得天地一片白水茫茫，别有一番难得的情趣。
六月底的一天早上，夏滕准备上学。母亲把夏滕叫到身边，告诉夏滕：“我要去山里的二姐家，你要不要去？”
“我去了就不能上学，那怎么办？”夏滕一脸惊异地反问母亲。他长这么大，一天都没有离开过母亲。
“你看一直在下雨，到处都淹了水，可能有水灾！你会游泳，我不会游，你愿意我淹死啊？”母亲半开玩笑地说道。
“那我的书包怎么办？”夏滕只上了二个多月的学，他放心不下的是那本崭新的《***选集》。由于一直下雨，背着怕淋湿，他把书包放在学校的课桌里面了。
“我让你父亲去拿回来。”
夏滕放弃了上学，跟母亲离开了中寨。他和母亲走过了木桥，向远方的二姐家走去。天上仍然下着小雨，四周白茫茫一片，雨蒙中，夏滕回头看到渐渐远去的中寨，美得像幅山水油画。那朦胧的美，深深刻在夏滕日后朦胧的对中寨最后的记忆中。
二姐家在王家大湾，离中寨只有七八公里的距离。二姐家的房子坐落在一座小山的山腰上，这座山光溜溜的，像是一块硕大的圆形石头放置在溪水旁边，上面寸草不生，更没有树木。夏滕每日爬到山顶，寻找圆形的石头，然后从山顶的滑溜溜的边缘推动石头，石头就会像发了疯的一般，从山顶一直越来越快地滚向山下，直到撞到山腰上小路的大石护栏上，嘭的一声，像焰火般粉身碎骨，洒向四面八方。那一刻，他的心里乐开了花。但更多的时候，他坐在山顶那块“座山雕”坐的石头上，眺望着天夏第一寨的天空，那绿色的田野，树木和房屋朦胧的影子，时常黯然神伤地勾起他回家上学的欲望。
十多天后的一个上午，大约十点多钟，天下着小雨。突然，外面一片人声沸腾的惊扰声传来，王家大湾的男女老少，像听到冲锋号角的呼唤似的，一齐向这座光头山顶冲去！夏滕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大事，也不顾一切冒雨冲向了山顶。山顶上沾满了人，都用右手放在额头前，挡住雨水，翘首望向同一个方向——天夏第一寨。雨声中，妇女们的哭声一片。
夏滕爬到山顶，挤到人群的前面，向家乡的方向眺望。天夏第一寨的影子不见了，只见到远方白茫茫一片，像大海一样连到了天际。他在一片悲声之中，大脑和眼前的景色一样，一片白茫茫。泪水和着雨水，从他稚嫩的脸上流了下来。
一九六九年七月十一日，天夏第一寨沉入水底而消逝；天夏第一寨沉入夏滕的梦中，成为了永不消逝的美丽的故乡。
一九六九年，是夏滕刻骨铭心的一年，也是天夏第一寨所有的人铭心刻骨的365天。
这年初夏的一天上午，夏滕吃完母亲为他单独炒的“油油饭”，和往常一样，鸟儿一样地飞跑到寨子南边木桥左侧附近的那片苦楝树下，等待小朋友们一起玩“跳房子”，比赛爬树“翻鹞子”。但一直不见夏华的身影，夏滕感到有些失落。夏华和夏滕同年，比夏滕早两个月出生，和夏滕一样，非常聪明机灵，长得活波可爱。寨中的大人们总喜欢拿他们两人相互比较，比较他们两的长相，聪明程度，出题目测试两人的智力，结论是不相上下。他们两人自然成为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但母亲告诉夏滕，按辈分，他要称呼夏华的父亲夏希望为大哥。他觉得很好玩，因为夏华比他大，但他辈分比他高。这样的话，两人是半斤八两，谁也不要称老大，扯平。因此，两人心知肚明，从生到死，都是直呼其名，从不论哥弟，也不论叔侄。但两人一生是八大锤都打不散的至交！
正在夏滕望眼欲穿之时，只见夏华兴高采烈地跑了过来。与以往不同的是，他的身上背着个军绿色小书包。
“我今天去报名上学了，”夏华满脸骄傲地说道，并向夏滕扬起了那里面装了本《***选集》的书包。“明天就要正式去上学了！”
夏滕脑子腾地一阵眩晕，羡慕地盯着夏华那装满梦幻的书包。在他惊慌的眼中，看到夏华一下子长成了大人，而自己还是个顽皮的小孩！
他红着脸，茫然不知所措，他跑回了家。
夏滕打着赖子恳求母亲带自己去大队部找父亲。母亲问明原因后，笑着领着夏滕去到大队部。夏父听完夏母讲了儿子的愿望，笑着调侃地问夏滕。
“你不玩了？读书很苦，你怕不怕？”
“我不管，夏华都去读书了，我也要去！”夏滕发狠地说道。
夏父望了一眼夏母，两人会意地笑了。
“好事，读书是好事。学校教书的我都认识，这就带你去。”
吃完中饭，夏父领着夏滕来到离大队部半里来路的小学校。启蒙老师是当地一位很有名的老先生夏敬成，与夏父十分熟络，二话不说，“欢迎你家小公子明天来上学。”
夏母连夜把大哥那个最喜爱的黄绿色军用包要来，二话不说，咔嚓几剪刀下去，熟练地改做成了一个小巧可爱的小书包，并把属于夏滕的那本《***选集-第三卷》塞进了小书包。
这本《***选集-第三卷》是四姐作为共青团员，由组织发给她的。新新的书，夏滕见了，垂涎三尺，一直跟四姐要。四姐说他还小，看不懂，不给他，他一直耿耿于怀。今年元宵节，家里吃汤圆，完毕，四姐被派去洗碗，夏滕跟在四姐身边看热闹。四姐从大锅里铲出一大碗剩下的汤圆，笑着对夏滕说:“你喜欢吃汤圆，还能吃吗？”
“嗯，还能吃！”
“还能吃几个？”
“能吃很多！”
“这剩下的一大碗能不能都吃完？”
三哥，三姐都围了过来看热闹。
“你能吃完，我把我的弹弓输给你。”三哥知道，夏滕一直在觊觎他的弹弓。
“我能吃完，但我不要弹弓！”夏滕十分心痒三哥的弹弓，但他却另有所图。
“那你想要什么？”三哥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吃完，那本选集第三卷给我！”夏滕坚定地说，渴望地看着四姐。
“行，给你，但你要把这一大碗全部吃完！”三姐替四姐做主，向四姐做了个鬼脸。
“好，好，给你。你要吃完，但不要撑着了！”四姐担心会撑坏了夏滕。
夏滕信心满满，认认真真，十分诚信地把一大碗汤圆吃的干干净净，最后还夸张地端着碗，伸出舌头，把碗底舔的滴水不剩。大家无话可说，四姐双手把这本夏滕梦寐以求的新书送给了夏滕。
第二天一早，夏滕背着书包，跑到夏华家。夏华已经背着书包，早就兴奋地等在家中，二人一起高高兴兴向学校跑去。
一年级的教室不在小学校园里面，而是在附近夏敬成老师的家中的以前的私塾教室。一大间房子里面坐着三十多个小学生，没有课本，没有铅笔，只有大字练习本和写小楷字的毛笔。老师将《三字经》课文写在黑板上，学生就用毛笔抄写在本子上。当然，夏滕和夏华感觉老师教的东西非常简单，老师也一直在家长们中夸奖两人很聪明好学，是两块读书的好料！
天夏第一寨的生活就像梦中的一幅幅绚丽的画卷，一直是那么生动，恬静地展现在夏滕的眼前。但这种恬静安逸的日子，很快被绵绵不停息的雨水冲刷的干干净净！
自六月份以来，雨幕一直笼罩着大地，阴雨连绵，持续月余都不见阳光。天夏第一寨众多的水渠，池塘和小河流全都涨满了水。有时候暴雨倾盆，像是天破了，银河的水都毫无节制地倾泻了下来。老天爷突然诡异的神情，把阴影浓浓地笼罩在了人们的心中！
夏滕每天打着父亲制作的笨重的油毡伞，跟在父亲身后上学和放学。在父亲身边，他感受不到害怕，倒觉得天地一片白水茫茫，别有一番难得的情趣。
六月底的一天早上，夏滕准备上学。母亲把夏滕叫到身边，告诉夏滕：“我要去山里的二姐家，你要不要去？”
“我去了就不能上学，那怎么办？”夏滕一脸惊异地反问母亲。他长这么大，一天都没有离开过母亲。
“你看一直在下雨，到处都淹了水，可能有水灾！你会游泳，我不会游，你愿意我淹死啊？”母亲半开玩笑地说道。
“那我的书包怎么办？”夏滕只上了二个多月的学，他放心不下的是那本崭新的《***选集》。由于一直下雨，背着怕淋湿，他把书包放在学校的课桌里面了。
“我让你父亲去拿回来。”
夏滕放弃了上学，跟母亲离开了中寨。他和母亲走过了木桥，向远方的二姐家走去。天上仍然下着小雨，四周白茫茫一片，雨蒙中，夏滕回头看到渐渐远去的中寨，美得像幅山水油画。那朦胧的美，深深刻在夏滕日后朦胧的对中寨最后的记忆中。
二姐家在王家大湾，离中寨只有七八公里的距离。二姐家的房子坐落在一座小山的山腰上，这座山光溜溜的，像是一块硕大的圆形石头放置在溪水旁边，上面寸草不生，更没有树木。夏滕每日爬到山顶，寻找圆形的石头，然后从山顶的滑溜溜的边缘推动石头，石头就会像发了疯的一般，从山顶一直越来越快地滚向山下，直到撞到山腰上小路的大石护栏上，嘭的一声，像焰火般粉身碎骨，洒向四面八方。那一刻，他的心里乐开了花。但更多的时候，他坐在山顶那块“座山雕”坐的石头上，眺望着天夏第一寨的天空，那绿色的田野，树木和房屋朦胧的影子，时常黯然神伤地勾起他回家上学的欲望。
十多天后的一个上午，大约十点多钟，天下着小雨。突然，外面一片人声沸腾的惊扰声传来，王家大湾的男女老少，像听到冲锋号角的呼唤似的，一齐向这座光头山顶冲去！夏滕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大事，也不顾一切冒雨冲向了山顶。山顶上沾满了人，都用右手放在额头前，挡住雨水，翘首望向同一个方向——天夏第一寨。雨声中，妇女们的哭声一片。
夏滕爬到山顶，挤到人群的前面，向家乡的方向眺望。天夏第一寨的影子不见了，只见到远方白茫茫一片，像大海一样连到了天际。他在一片悲声之中，大脑和眼前的景色一样，一片白茫茫。泪水和着雨水，从他稚嫩的脸上流了下来。
一九六九年七月十一日，天夏第一寨沉入水底而消逝；天夏第一寨沉入夏滕的梦中，成为了永不消逝的美丽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