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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方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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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右地处平原与丘陵过渡的地势当中,省境内虽山丘繁多,除龙虎山与庐山外大多藉藉无名。比村大比镇小的张坊位置偏僻,西面便有一山名曰石马。

    山南有座无名古观,依溪涧而起,只三五间石室。观不大,传说西山的许真人在举家鸡犬升天前也曾到此访道,却不得其门而入。

    十里八乡的乡里乡亲与山下小村的猎人、炭夫偶有接触,渐渐大家也风闻到一些离奇的事迹。

    现在,县内有头有脸的都知道观里主事乃渺目道长,可称作世外高人。

    因他在京师游历时恰好治好皇上生的怪病,被封为金石真人,据讲等同弋阳云锦山张真人敕封。但怕俗务过繁影响清修,后来坚辞不受。

    此一桩真假莫辩暂不提,钦差来过倒是确确实实。穷乡僻壤的,州府下来个骑马的差人都是大件事,何况是皇帝派出的御臣和相陪的众多州府长官亲临。

    那时节四乡各地轰动的厉害。直到现在,村头巷尾中依然会有无聊人说起当日的盛况与热闹。

    最为津津乐道的是,颁旨的宦官那天愣是见不齐人,连渺目道长自己也是支支吾吾的。因为观内还有他二位师伯在,却雷打不出屋。

    好在这位老太监是个随和的,阻止了随行人员要强行拽人,在门外宣读完圣旨就叫人放下挑子。观上奉出的那口黑不溜秋竹茶杯他是碰也未碰,携带着大群所有来人,转往来路匆匆而去,到山下乡道上立即上马,片刻未停离了这鸟不拉屎的地。

    听坊上张大户家之前的馆塾先生说这观中修道及其怪异,内里不供三清,只纳些病愈香客舍物,不接受其他凡人的施舍。除打猎、砍柴的乡民偶讨得一碗清水及歇脚外,非外人可扰。

    另,传说观中道人医术个个超凡。

    县志有载:正德一十四年夏时疫,有称石马观道士下山献药,随解。

    灵济宫是永乐年间修的,标准的皇家道院。如果非拿石马观来比,可谓一个天一个地。

    “总是有些心神不宁。”

    梦是私密的,不可对外人启齿。可方外之人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不算作人,或者比大众人等要更神性一些。

    “娘娘您的作息可曾受扰?”

    “无有。”

    “如此,贫道以为此为良梦。一来方才娘娘讲梦见的人虽看不真切,却透着些亲近。那便是贵人托梦之相。二来又有大水,还有几分担忧。水为佳景,虽然隐含有些波折。三来,娘娘还觉心绪愉悦,乃是喻示结果乃是上佳。”

    替宫中贵人解梦可不是件易事。所述的梦境也必非全部,既无法揣度她真实的心境又要小心莫触了对方诸多忌讳。

    “莫不是哀家今日来的诚意不足?何真人怎地尽是些皮毛话。”

    “贫道不敢,若娘娘再要细致可随手写一字。”

    张宝珠伸出兰葱玉指,虚空比划一横一竖再加一横。

    微微仰头冥想片刻。何道姑脸色数变之后,正了正盘坐的双膝,咳嗽了一声。

    “咳,娘娘见得此人需要礼遇。”

    “何意?”

    “若娘娘他日得见一人,顶天立地又精擅于一事。还请善待之。”

    双眉微耸,张宝珠不愿相信载誉四方的何真人会当面胡诌。可似乎今日所闻前言不搭后语,让人不得不有些疑窦。

    “烦劳真人同哀家讲得仔细些。”

    不管如何,一个重复作了一个半月的梦,值得她认真询问。

    “娘娘所写的字看似简单却宏大无比,包罗众多。‘工’字意为规矩,或云精擅。又与古巫字同意,属水神氏。贫道料想娘娘所思所虑乃是大事,难事,极致之事。梦中所构之景,说明必有极致之人前来托助。‘工’字形更是天地支柱,干器也。喻物亦为喻人,故而来日必得见此一人物也。”

    “敢问真人,该是何处之物,或何方来人?”

    “有请娘娘明鉴:工即指江右,或者俱在西南方向。”

    黛眉渐渐舒缓开来,张宝珠一双明眸散发出些许期盼的神色。

    石马山。观前门无扁,故无名或有称石马观。

    道观内,一尊难辨男女雕琢粗糙的神像前,渺目正盘坐冥想。他没办法参加师弟和徒弟们正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打猎事业。因为他的腿让狗咬了,而且不轻。

    他是由师傅从外省捡回来的,两位师伯看不上,但并不阻拦他师傅收下他。后来师傅便走了,说是证道觅仙去也。两位看似道行高深的师伯反而留在此处又过了许多的岁月,可依旧还是看不上。

    再后来,他自己琢磨出些金石药饵有所小成,便也开门收徒。两位师伯依旧是不阻拦,但也依旧不给予修炼的指点。问得多了,只同他说道程已断,却也同师傅临行前所说相符。

    现在,师弟来了。师伯们倒是热心得很,将许多霉烂发黑的羊皮片给了自己。说是常道亦为道,道道想通。然后就也走了,不过不象是成仙而去的样子。

    如此看来,山门中将来师弟这一脉才是正宗。

    偏偏师弟是不信这些的,师伯俩个还都抢着把他记在名下。如今合了师伯离开时讲的,师弟有天生修为的煞道,无生之道。渺目参悟不到,直觉煞道忌生,不是好事。然后就被狗咬了,一同去的庆生却没事。

    “师傅,真的要封山门吗?”庆生靠在门框上问睁开一眼的师傅。

    “你觉得你师叔可靠吗?”蒲团上,渺目盘腿反问他。

    之所以被狗咬,其实还真是为了这位师弟,就因为他需要件乘手的短刃,而渺目恰巧手痒,故而下到张坊去寻些材料,准备给他打造柄乘手的弯刀。

    “人是蛮好个,话不喜多说,可还是蛮照顾我们三个的。至于可靠不可靠,古话讲看人要三秋,我也不晓得。”庆生是仨徒弟中算是天赋最好的,可即使是如此也不足以让师伯另眼相看。师傅曾对渺目讲,师门的传承久远但不显名,只重灵性。

    可是这世上具有灵性的人越来越少了。

    “那你觉得你师叔他有灵性吗?”

    “有。”庆生没来由地,迅速而肯定地答道。

    “那好,等我的腿一好些咱们就下山,进京。”在渺目眼中庆生还是个娃儿,娃儿随口说出的就是真言,大可放心。

    “还回来吗?”

    “到时候再看吧。”

    东山坳。

    发狂的大黑牛风驰电掣一般撞过来,短刀砍在牛角,然后成一被高高地挑飞出去,空中一路带着呜哇乱叫。黄冲长矛一杵,直接撑跳到它的屁股后头。回马枪刺得又准又狠,锋利的尺半矛尖完整地捅入野牛的肛门。

    原本就差点吓尿的龙夕嚇得扑向斜垄下,一串连翻出好几个懒驴打滚。

    猎物怒吼着调转方向狂奔。后腹内脏遭到巨创,两只后蹄已经开始打滑。血,黑褐色的,滴了一路。边上,黄冲和它并排飞跑着,等待时机准备完成最后一击。

    “啾。”斜刺里蓦然飞出支长箭,叮入发狂的大黑牛右眼。猎物痛得直嚎,偏头倒下,然后一路在地上划出半丈长的泥沟。

    高高跃起,三尖矛头准确无误地贯入了厚颈,猎物的四蹄乱抖。黄冲死压着枪杆不放,枪刺在旋转。费力地抬动两次之后,大黑牛的脑袋垂落在地。

    “弄到么?”还在较劲的黄冲抬头问一瘸一拐过来帮忙的成一。

    “莫事。”喘着粗气的成一扑到颈项边,压住垂死挣扎的大黑牛。菱刺再次旋转穿透,钻入底下的泥里。猎物的抽搐在逐渐停止。

    “何个人射箭?”一身土屑草叶的龙夕,过来伸手拔弄箭尾。他是不能随便拔下的,按乡规民约是狩猎分配时的凭证,只有当主人面方能取下。

    “嗯啰。”

    顺着他家师叔目光指引,进入眼帘的是个青衣短袄打扮的高大家伙,根本不象猎户,外表也让人看不出身份。

    “在下朱骥。”一口的官话,肯定不是附近的山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厮该是有钱有身家的一主。

    “是我师叔最后打死的。”龙夕惯于与人打交道,成一就是个闷嘴葫芦。

    “我只要张皮子。”离五步远朱骥同这边讲。他没有争论猎物分配的优先权,只简单滴说出自己的需求。但是同时他能感觉出高个子的不简单,尤其对方老早就有戒备的神态,从藏身在灌木丛里就有发觉。

    行伍出身的他甚至能从眼神中觉察出对方手上可能有过人命,只有杀过人的家伙才有那种沉静。

    “可以,野牛崽子要放了。”

    吃惊地退了半步,朱骥实在想不到对方是如何知道自己抓了小牛,并把它藏在山脊后的。是个一眼能看穿人心肺的家伙。

    打猎不能杀幼崽和怀孕母体,成年雌雄猎物的则还要看是啥季节和群落。这也是乡规民约,虽然不曾写榜公示,但都必须遵守。

    “成。在下尚有两个伙伴,可否去贵处讨碗水喝?”看着抽出牛颈的滴血长矛,箭手愈发确定对方的不凡。尺半的菱锥矛头套箍五尺乌黑的长杆,绝对是件杀器。寻常猎户人家用不起这等家私,也不可能有刚才显现的那等身手。

    “好哇。恰好有功夫剥皮摆你。”看见师叔点了头,龙夕马上答应着。观上的事,他习惯性的对外进行交涉。

    一声唿哨,山脊后跑出三匹马来。有一匹马背上担绑着头黑皮长鬃的小牛犊子。

    送走客人,师兄弟俩个并坐在一起。一个头朝西望天,一个向东俯视地。

    “师兄,我可能走上了条绝路。”

    “三十年前,师傅就同我讲过,门中的道途已经断绝,后来人此生无望。本来我觉得生活不易,就这样也算还好。可是今儿又冥想许久,总有些不甘。”

    “上一次我做得不好,很多可以有更好结局的事被我搞砸了,心中有憾。”

    “自小我就跟随师傅学道,从来未有懈怠。如今痴龄四十四齿,拢眼看这世间依旧是雾蒙蒙的不清楚。师伯说我有场红尘的富贵,可在哪儿?”

    “我回不了家。”

    “父母在,此生尚有来处。双亲不存,则只剩往途。打小我就不知道父母是谁,后来也到寻访几次,找不到也认不得,大概是命吧。每次回来,师傅和师伯都在笑我。修道的人一生都在觅好去处,不该回头呀。”

    “不愿做修道成仙的梦,只是想回家。”

    收回远眺的目光,黄冲低头看着手掌。掌纹中藏有刚才剥野牛皮留下的血迹,殷红的,洗不掉。人生走过的路真的不重要吗?重要的在终点?可是他曾经听说过一句话,生命在于过程啊。

    双手合掌互搓,除了心里的安慰或者暗示之外,其他一点作用也没有。粗大的掌纹中还是一条条血诟,很难看。转头旁瞧,发现渺目眯着眼。

    “桥没了,路也变得不同。找到家的地方,却全是不认得的人。我回来的时候不对,同一块地方的人也不对了。”抱起双臂,黄冲心里很多的感慨。

    渺目伸出左手,拇指在四个指节上来回挪点,一派神秘莫测,一副道骨仙风。

    “向北,去京城。在那你会有个家。”

    “去之前有烦师兄替我相看一件重要的物件。”

    “在河里吗?”

    “正是。”

    “好。”

    沉默下来。黄冲长呼出一口气,回想起自己出家无名观的因果。

    观中本有两座石像,仅仅在七天前还是的。

    成一是观里第三代中最成熟稳重的。观里的一些重要事,凡是渺目道长不愿沾手的也都交于他去做。

    那天吃苦耐劳的成一一早被支使去了山门,大石像上的青苔有些年月未作清理。

    那这尊石像人高马大立在溪边,斜攥着根黑长棍威风凛凛的,棍头还卡了个已经分不清啥色的大圆珠。成一正挽着高袖用湿布来回狠命地撸那棍,都擦近一个时辰,还是不见半点石像的本色显现。

    这么黑漆麻乌的,确实有碍观瞻。成一的鼻尖早冒出细汗。

    山门离石屋只有半里路,涧溪边的石阶日常扫得勤快,干净又好走。庆生脚下生风赶到了山门石像处,他是来找大师兄说事的。

    缉礼过后抬头,眼神却发了直,张大个口却发不出声,嘴巴喔得能吞下个鹅蛋。累得有点恍惚的成一见他那小模样,一开始很是不解。然后回头,也赫然吓了跳。一条披散着长发,皮衣裘裙、两眼精光、手攥长矛的大汉耸立在溪边。

    刺目的阳光勾勒出两个一大一小,两个极为相似的体型轮廓。冷不丁的,让人还以为是那石像蹦出个小分身来。

    光晕中,两个身影合在了一起。成一和庆生瞠目结舌,就那样楞在原地。

    “砰砰。”胶鞋绑着草绳,黑黑黄黄的多时已看不清本色。跺在地面石基上,回声能传出老远,且好听。石像轰然倒塌了,也许真是他跺脚造成的。但其实一切都是巧合吧,就象他从河里出来,然后鬼使神差地走到这。

    一件丈把长、黑乎乎的事物照脑门就落下来,自然被他一举手接着。

    一根丈余长的黑杆,头上有个小法兰顶着一小球,还有三个小铁爪扣着。啥子物件?这棍又圆又直还称手,轻重长短也合适,比自己那弯曲难看的木矛杆强得太多了。关键杆子攥在手中很有质感,似乎能吸附于掌。

    顺光的位置方便眼睛看得真切,黑杆有数十条的古朴羽纹。细细揣摩,能感觉出手心里触感到细微的凹凸感。

    “好物件!”这东西得将占下,杆子上粘的石头断指被一把撸掉。

    尘土飞扬,光晕对面的庆生和成一越发傻了。是人?是仙?还是妖魔鬼怪?

    大好的天气下,黄冲没空理会他俩,盘腿坐下细细研究关于合体的事。当然是自己那柄锋锐的菱形矛尖和这黑杆子如何连接的事宜。

    因为这两个物件,太般配了,简直是天造地设。

    从小,妈妈和老师就教过的,做事要专心、专注。直到有人走近,出言相问。

    “可…可晓得,此为何…物?”

    是渺目在问他,瞪着只牛眼凶巴巴的。身后两个白头发的老头显然没他那么焦急,倒象是在端详一只稀有品种的猴子。

    “何物呀?”

    “神物,乃是吾门中传承无数年月的神物。你竟…。”

    联结完成。随手一抖嗡嗡作响,貌似有些所谓神物的模样。

    “哦。神物呀,还圣物呢。”

    对面前后站了五个家伙,除了先前俩傻子,又来了仨。三个老家伙。

    一跃而起的黄冲感于自己理亏在前,感于同老家伙动手显得不那么尊老爱幼失人品,也感于…,反正不行就撒丫子跑路。

    “道门从无圣物之说。”

    “待我打几只猎物赔你,如何?”

    最后出场的是龙夕。这个人他认识,仅在大约个把钟前还抢了对方的东西,顺带将人摔了个狗啃屎,之后扬长而去到了这里。

    “小子无耻。”

    不晓得那个骂的,矛头和杆尾被两个老家伙死死拽住。扥回来是不可能了,除非将俩白发老头也摔个狗啃屎,那…那不好。

    在类似一种被碰瓷的不甘心态中,撒手。黄冲抱起双臂,赖在原地不走。

    “你们想怎样?”昂起头,他问。

    “列入门墙,免你过失。”

    这回总算晓得是那个在讲话,左边的老头胖子。

    “想诓某出家?甭想。”

    “带走此物,甭想。”

    对方丝毫不让步。十之八九是看中他一把好力气,想骗入山门当牛马使唤。

    “你们六个也打不过某。”

    “哪你怎地不动手?你打不过自己的。即便抢了去,要往何处?你没有户籍,乡人见你这般还不报官?之后也难免东窗事发,到时候,我等作为苦主岂肯轻易放过你?”

    不胖的老头叽歪出一堆的废话,但废话里都是黄冲目下确实的问题。尤其是咕咕响的肚皮,还不合时宜地此时在提醒他。

    沉默思考中,懒得听六个家伙聚在一起嘀咕。然后,庆生将本拿给成一的旧道袍摆在面前,龙夕在上面放四颗红薯。

    不好意思这个词基本被黄冲忘干净了。厚颜无耻地接过,走了。

    “某得认真想想。”

    “三天。”

    背影中,不晓得是胖的还是不胖的在应他。

    与骐骥亢轭还是随驽马之迹是人生之中比较重要的选择。按黄冲所能理解的含义,就是爸爸妈妈怕小孩子交小伙伴不谨慎。其实,渺目还讲了句‘与黄鹄比翼教与鸡鹜争食,高下明判。’

    “偷牛崽子的朱骥难不成还是某的贵人?”

    “入京便知。”

    “咱这老小一堆,藤藤蔓蔓哪能说走就走?”

    “生死贵贱外,贫道以为余无大事。”

    “那就没问题。”

    “我已备下书信,下山便寻人带与京中的道友,到时方便有处落脚。咱们现在张坊住段日子,一些准备你是要做的。”

    “又不是考状元,某要做何准备?”

    “状元也是可以买的。”

    “钱?”

    “嗯。京师中没钱寸步难行,有钱才能善门广开。”

    一颗驴粪蛋大小的大珠出现在渺目面前,那只平时一线天的眼睛立时扩张三倍。

    “这个够吗?”

    “够。何..何止哟。光凭此物,我等托身于勋贵公侯家中也不甚难。”

    “若是有朝一日成了公侯,算不算得富贵一场?”

    “先莫讲,且先答我你这颗大东珠从何得来?”

    “从师兄昨日所说的混沌处捡的。共有十四颗,留下四个某要随身急用,其余交由师兄保管可好?”

    “好,好,好。”

    舍不得扔的豹皮裤衩原来是用来裹这些物件的。估计多出现几次此类惊喜,渺目的那只天生小眼能恢复正常。

    他是有私心的,如此急迫地按破烂牛皮上给师弟授道,其实是想探究师伯的私藏。银钱财物倒是其次,观里人在世俗眼中以他为尊,当掌财资。

    “还是去张坊住一段吧,某打算了解一些武举的事宜。”

    “就依师弟。也恰好贫道能抽空着人锻出件好刃来,你的大矛过于张眼。”

    “谢过师兄。”

    “你我一门,便如一家。同甘共苦自不需言,今后我们五个尚要生死与共,将来荣华富贵也是一起的。切记。”

    “某谨记。”

    被狗咬总是有缘由的。两年前朝庭赏给观上的六十亩水田给张坊的张大户给强占了,渺目顺道前去讨要被庄丁放狗咬了一嘴,亏得对方顾及他是方外人,也不想将事做得太难看,便把狗套住。那位张大户始终始终未露一面,庆生只能先扶他回了山,田亩之事也只得搁下。

    将养几日后,成一提出下山前要回那些水田,作价典卖为将来远行凑盘缠。可这事由他处理不相宜,渺目觉得由龙夕带师弟出面比较好。

    当务之急,他先要看看师弟口中所讲的重要物件。让成一、龙夕两个用竹竿绑住张椅子,将自己抬到了河边。

    秋水已然刺骨,为防止意外黄冲带了根长绳。领头进了王八洞,潜入水里细瞧,那个洼坑还在。但是再无稠白色的聚水。

    “是个比菜盘大些的水盆子。”

    嘴乌脸青的渺目老道爬上岸说得哆哆嗦嗦。幸好边里升起大堆火,成一又把棉被罩住他全身,好半天渺目才算还了阳。

    “散了,散了。”闭眼的渺目梦呓一样说。

    “某觉得门中的避水诀就是瞎扯淡,既湿了衣裳又抵挡不了寒气。”

    第一次,当众出口损师门。大家当然知道他是因为愧疚,愧疚于让一把年纪的渺目陪他下水看所谓的神奇物。

    “应该还在蕴聚天地灵气。”

    “没事吧?”黄冲想再给师兄灌点酒,可被摆手拒接了。事实也证明渺目道长的身体素质还是不错的,除了一只小眼瞳,还有一条没好利落的腿。

    “师叔,你稍安勿躁。且听师傅说清楚事。”

    庆生年纪小,总觉得这个和龙夕年龄相仿的师叔有时候癫癫的。

    “嗯。好,师兄您说。”

    “如果贫道推断不差,师弟你便是从这水盆子里钻出来的。”

    成一三个张大嘴,惊讶地望向师叔。

    “莫错,是它带某来这里。”

    “从混沌处?”

    “嗯。”

    “再之前呢?”

    “部落之前,在称之为现代文明的年代,再有半年毕业。”

    不得不佩服渺目的体察入微,他单眼观察出师弟的来历不简单,也第一时间晓得了黄冲肚子里有料。

    “吓,原来师叔早是神仙咯。”

    庆生也看杂书的,自从认得些字后,老看。

    “屁个神仙,某连家都回不到,还神仙。”

    “师叔原来也是富贵人家出身哩。”

    年纪相若却差异悬殊,龙夕理所当然地归咎于是因出身家境的缘故,自己要是也生于富贵人家,…。

    “某家的父亲仅是村长,地也只有人均一亩三分,富贵个毛。”

    “那您的一身本事应该是家学吧?”

    闷嘴葫芦成一终于也问出一句,他比对方大了五、六岁的模样。老成,稳妥的他觉得自己不参与一下有关师叔身世的讨论,有些不显亲近。事实上,他很满意这个新近出现的小师叔,也愿意同对方亲近。

    “要是真有本事还会死乞白赖混进观来?老实托底与你们仨,某只会狩猎,领人同其他部落打过两次仗,也杀过人。”

    “那就是大本事!”

    渺目一语定论后,师徒几个看向黄冲的目光有了些不同。

    因为黄冲与世相悖的坦诚,也因杀人的事。杀人的人分两种,一种是被逼无奈或色利蒙蔽了理性的亡命之徒,另一种则是杀当杀之人。他们眼里的黄冲自然属于后者,是茶馆书坊里所讲的英雄好汉。

    “师兄,咱们还是说回水盆子吧。”

    讪讪地,黄冲避开三位师侄的有些怪异的眼神,想听渺目的看法。

    “方才可见到几点针鼻般大的莹光?”

    摇头不确定,似乎是有,但他当是水面的反光。

    “来时可是见有一洼汞状的白稠水?”

    “有。”

    这回黄冲答得无比肯定。两次都是他伸脚进去,然后便莫名其妙地掉在了不同的水里。再出来就是不同的时空。

    “是传说中水族的圣物,可惜灵气散光了。”

    “等等,大概明白了点。这东西是个透明的,象个大号盘子。对吧,师兄?”

    “莫错。”

    “有了稠水就能带走人飞穿,对吧?”

    张了张嘴,渺目想不到恰当的答辞,只能摇头。

    “你刚才所讲,大盘子是水族人的圣物,能确定吗?”

    得到的回答是继续摇头。

    “那我们先回去吧?”

    回应的是鸡啄米似的的点头,四颗脑袋一齐点动。

    “那回吧。”

    远处的蒿草随风摇摆,再远的地方隐约有三两间篾棚,现今那里还没有形成村落。遥望着自己出生的地界,他眼眶在不经意间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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